很明显,王仓根本不知道李浪此时在想什么,哪怕是那清瘦汉子脸上正浮现出阴狠的表情。因为此刻的他根本没看对方,他也顾不上别的事了。
“少……少……少庄……庄主……“王仓显然是被惊吓到了,哆哆嗦嗦的不成样子。
“少……少个屁,熊……熊样,叫……叫王双那厮来见……见老子,看老……老子不砍……砍……砍……“他实在是喝太多了,一句话说了半天都收不住。
“爷爷在这,你要怎的?“一直站在门外王双耐不住性子了,倒提着长刀,黑着脸迈步进来,整个大地仿佛都被他的步子震动了,梁柱、屋顶、桌案、酒盏乃至那两个醉汉,无不在颤颤发抖。
这如同响雷一般的声音太熟悉了,李浪浑身一个激灵坐起身来,惊愕地看着一头黑熊向自己压来。他鬼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躲到一扇单薄的屏风后,只留下王仓一人在瑟瑟发抖。
“仓叔,我再叫你声仓叔。“王双的话语看似恭敬,声音却冷得像冰山一样,”小侄是你看着长大的,我爹待你不薄,我就想问一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王仓初时还是战战兢兢,末了看着这张杀气腾腾的黑脸,知道再无生机,索性也豁出去了,甩掉了酒劲的他一骨碌跳起来嚷道:“哈哈哈哈,待我不薄,你说待我不薄?王双,你可知我本姓什么?“
王双黑着脸步步逼近,一句话也不说。
王仓咆哮道:“我不叫王仓,我姓贾,贾仓,你知道吗?“
“那年我落难到你王家,是你爹收留我不假。可这些年,我为了你王家起早贪黑,拼死拼活,换来了什么,跟了你们王家的姓,连根都没了,连祖宗都不敢认。“
“不想姓王,你走就是了,我们王家拦你了吗?“王双的声音像是从万丈深渊里传来一样。
“走?凭什么?眼下这房产、田地,大半是我王仓千辛万苦拼回来的,给个三瓜俩枣就想让我走?“说着说着,他还是习惯把自己叫王仓。
“所以你就杀了我爹?“
“哼,那是他自己不识相,要不是得罪了李家,我也不敢下手。“
“所以你就做了李家的狗?”王双的双眼通红,像是要渗出血来。
“哼,做狗?不错,都是做狗,在哪不一样?做李家的狗,至少……至少……“他本想说,至少还能占有这么大的庄园、田产,可一想到李浪已经把地契田契抢走送到李越那了,心里又是说不出的凄凉。
想着想着,他双膝一软,“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上,浑身不住地颤抖。
王双却懒得再与他罗嗦,虎吼一声:“想清楚了自己去和我爹说。“说着,手中寒光一闪,一颗斗大的头颅转着圈儿飞到空中,又重重地砸在地上,满是凄凉与不甘。
从那碗口大的断口处喷涌而出的一腔热血一股脑溅在屏风上,染出一片绚丽的红霞。
躲在屏风后的李浪吓得怪叫一声跳到一旁,不慎又把遮身的屏风碰到,整个人暴露在怒气冲天的王双面前。
他此时浑身上下已是大汗淋漓,周身酒气已随着汗水排出体外,浸透了衣衫,紧紧地裹在身上。
“别……别过来,不……不干我事。“李浪哆哆嗦嗦地一边后退一边求饶。
王双却没什么话要和他说,只像只准备扑食的猛虎一样,死死地盯着对方。
眼见那闪着寒光的钢刀越来越近,李浪觉得自己的裤子都湿了,下半身暖烘烘的。
“什么人?“屋外的那些贼寇们终于发觉情况不对,一个个踉跄着步伐,抄着钢刀涌了进来。
紧接着,这些醉汉看见了大屋正当中那个像山一样高大的背影,以及从侧过来的半边脸上射出的冷冷目光。
这目光像是冬夜的寒风一样,瞬间将他们都定住了,一个个动弹不得,哪怕是那人手中的长刀再次舞起。转眼,便像砍瓜切菜一般将他们撕成碎片。
这些人也不是死得全无价值,至少对李浪来说是这样的。
趁着王双转身砍杀这些小卒,李浪收起刚才可怜兮兮的模样,眼中凶光毕现,一俯身从桌案下摸出一把亮银钢刀,踏着桌案就势跳起。
这黑厮如此高壮,老子非要将他从头砍开。
李浪身形瘦削,一跃之下竟然快触到屋顶。只见他双手持刀,高举过头,口中怒喝,瞄准对方的天灵盖,要以“力劈华山“之势将这凶神斩成两半。
刀势裹着穿堂劲风,吹得他双眼迷离,可他顾不上这些,在他的眼里,只有对方那一颗蛮牛般的脑袋。
眼见对方正背对自己,这一击怕是十拿九稳,他嘴角微翘。然而下一刻,却让他如堕深渊。
只见那凶神以电光火石之势转过头来,动作之快不似凡人,双眼更如同空虚的恶灵,看得人不寒而栗。
可他已经顾不上品味这个感受了,因为那凶神的手动了,驱着一道白光,狎着万道狂风。
“咔嚓!“李浪从没有这样近距离的听过骨骼碎裂的声音。
白光和狂风撞上了他的胸口,使他身形一滞,紧接着就是痛彻心扉的感觉。那感觉是他毕生未见的痛楚,疼得他双眼一黑,脑子里却一片空白,周身再无任何感觉。
王双单手侧举着长刀,刀上挂着具尸体,刀尖从那尸身的背心后穿透出来,血淅淅沥沥地打在地上,像是屋外的雨滴打在屋顶上一样。
这时,第二拨醉汉才闻声赶来,可他们却没有进屋,而是顶着漫天雨滴,站在门口呆然而立。
确实,任谁也不敢进去的,一地的尸首上站着一头直立的熊罢,在它锋利的长爪上还挂着一个人……
王双也看见了他们,他虎吼一声,将长刀上那具尸身甩了出去,一下子砸到了门口的三五名大汉。
随即,他又咆哮着扑出门去,撞进暴雨中,挥舞着手中长刀,疯狂的砍杀着。
这是个密闭的小院子,院门紧闭,院里站满了手持兵刃的壮汉。稍事慌乱后,渐渐也有人想要反击,可又有谁是这怒汉的一合之敌?
惨叫声此起彼伏,不断有人倒下,血水混在雨水里,一圈圈晕开来,将整个院子的地面染得通红。
邓艾和州泰冷冰冰地站在角落,手中拉弓控弦。他们并不打算射杀院中的匪寇,只是冷冷地看着,若是又人试图放冷箭的话,他们很不介意将羽箭钉在他的手臂上。
雨滴像位乐师,伴着那巨汉的身形奏响着死亡的乐章。
没过多久,密集的雨滴渐渐稀疏了,随着最后一张绝望的面孔倒在冰冷的血水里,最后一滴雨水也终于打在了地上,溅起零星水花。
王双仰天长啸,肆意发泄着心中地郁气。
那声响贯穿天际,卷起狂风,就连黑压压地浓云也被吹散了,将久违地圆月露了出来。
今夜是月圆,一个团圆的日子。
没人知道他们三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就像没人知道为什么王家坞堡会燃起那样的通天大火一样。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整个坞堡完全变成了一片废墟,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满地都是断墙残桓,以及分不清是木头还是皮肉的焦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