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这些人跨过护城河,那座单薄的吊桥又“吱呀、吱呀”地拉了起来。
邓艾凝神望去,只见这些人多是中老年男子,背上背着个大筐,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一边闲谈,一边向着不远外的林子走去。看着不像是逃难的,倒像是日常外出干活。
“小六,牵着马,咱们过去看看。”王双翻身下马,随手将缰绳交给了身边一名骑手。
这座林子不大,枝繁叶茂,据首阳城不过一里距离。
邓艾回想起当初高老头教授的内容,不禁暗暗摇头。单就这一点,从用兵上来说,这可是重大失误。
凡守城者,遇敌重兵来犯,必将城郭周围数里之内的草木、屋舍清理干净。一则防备敌人潜入靠近,二则防止敌军利用这些木材、砖石构建攻城器械。
可这首阳城的守军完全没有做任何准备,也不知道是李越这厮没想到,还是退得太急来不及处理。
好在来平叛的羌人也没来攻城,而是留了少数人象征性地围在远处,其余的则自顾自地散在陇西各处。或许在他们看来,与其来啃这块硬骨头,不如到别处“打打秋风”更实惠些。
邓艾等人悄悄地摸进林子里,远远地观望着这些人。只见他们早已四下散开,各自拿着把柴刀,或砍或捡,不停地往背后的筐子里扔着木柴,彼此间还在相互大声说着闲话。
林子里光线昏暗,这么多人自然不可能都凑在一起砍柴,渐渐地散得到处都是。
王双在树丛间伏着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悄悄起身,慢慢向不远处的一个身影摸了过去。
邓艾不明白他的意图,又不好跟过去,只得悄无声息地取下破日弓,一边将羽箭搭在弦上,一边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只见王双像头猎豹一般伏在灌木丛下,慢慢向那人身后爬去,十步、八步、五步、三步……
忽然,他飞身跃起,右手箍住那人双臂,左手则紧紧捂在对方嘴上。那人吭都没吭一声就被他扑倒在地上。
王双的动作十分敏捷,这致命一扑竟没有发出太大的响动,其余的人离得又远,并没有人注意到这边。
邓艾控着弦观察了好一会儿,确认没有危险后,这才悄悄向着那两人的方向摸去,心中却多少有些不忍,看那身影似乎是个老汉,绝不是军人打扮,想来不过是个出城砍柴的老农,心中不禁想道:“王双这厮勇是勇,却也太残暴了些!”
正想着日后怎么规劝对方,忽然前方灌木丛后传来低沉的对话声,邓艾颇感纳闷,急急转过树后,这才发现那老汉竟没死,反而是蹲在地上和王双低声说着些什么。
他悄悄地摸过去,低声打了个招呼:“王兄。”
王双压着嗓门应道:“屯丞,这是福伯,是我家远亲。”
那老汉听了忙不迭地想要站起来,忽然又想到不对,赶紧伏下身子说道:“草民王福见过屯丞。”
邓艾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又问道:“怎么了?”
王双说道:“福伯刚从城里出来,打完柴还得回去。”说话间,目光闪烁,透着股子掩不住的兴奋。
邓艾立刻明白过来他想干什么:“你想混进城去?”
王双点点头。
邓艾立刻反对道:“不行,城里至少有数千贼寇,你一个人进去能做得了什么?”
王双冷笑一声:“几千人又怎样,他李越也只长了一颗肉脑袋。”
邓艾还想劝阻:“这又是何必,这厮已是瓮中之鳖,跑不了了。”
王双道:“屯丞,你还看不明白吗?苏太守无力平叛,那些羌人只顾四处劫掠,哪有人来这攻城,天知道那厮还能变出什么花样来。”
邓艾默然,王双说的是实情。这些日子里,他们是看见羌兵的身影,可也没少看见被劫掠一空的乡亭,到处都是一片狼藉和哭天喊地的百姓。
王双又说道:“就是进去看看,没机会的话老王我也不会去送死。”
邓艾犹豫了一会应道:“行,那我就陪你走一趟。”
王双大喜,转头对着跟来那亲随吩咐道:“你回去和小六把马藏好,躲在这附近,时时留意城里动静准备接应。”
褪去军袍的邓艾、王双二人背着柴捆低头混在人群中往城门走去,两人刻意打扮成灰头土脸的样子,倒也有几分穷苦农夫的样子,只是王双块头太大,虽已尽量蜷缩着身子,仍是有些显眼。
“福伯,这俩人是谁啊?怎么有些面生?”边上一老农上来搭话。
福伯紧张地瞟了不远外的守兵一眼,压低声音应道:“家里头的后生,出来得少。”
“哦,我说呢……”
“哎,你家那小子今儿怎么没来?”福伯生怕他多问,赶紧岔开话题。
“那混小子啊,整天……”
“都闭嘴,叨叨个啥,快走,一会羌贼来了看你们谁还话多。”城门缝边上的一名守卫不耐烦地呵斥着,像赶猪猡一样将这些人驱赶进去,全然没有留意人群中多了两张生面孔。
这首阳城城门上下守卫都如此松懈,更不要说城里了。只见街巷里人来人往,有兵有民,好不热闹。李越叛军中多数是本地子弟,所以这城里次序并为如何败坏,一切都像往常一般,丝毫不见大战来临的气氛。
邓艾他们一行人避着旁人,默默地回到福伯的住所,关紧大门。这首阳城实在太小,冒冒然在界面上行走,难保不被别人留意到,要想做点什么,最好还是等天黑后再说。
福伯是王家远亲,早年时多受王老庄主的恩惠,后一家人搬到这首阳城里定居,几年前唯一的儿子从军再没回来,如今家里就只有老两口过火。今日得见老庄主的爱子,更是喜出望外,只生怕招待不周。
邓艾、王双二人的心思却全在那李越身上,细细问得城中状况后,耐着性子等到夜半子时、夜深人静,立刻翻身上墙,向着县衙慢慢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