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苏桃昕盘腿坐在二楼的毛毯上，看着刚从筹光交错的酒会上回到家的顾睿臻，面无表情地冷哼了一声。

　　听到这个声音，顾睿臻抬头望向她，问道：“怎么了？”

　　苏桃昕从二楼下来，接过他脱下来的西装，放到沙发上，眉头紧皱：“你喝多少？”

　　顾睿臻些许的醉眼朦胧望向她，眼神深邃地。苏桃昕仿佛觉察到了一般，平静地说：“那就洗好澡。”语气里不掺杂着一丝愉悦，如同例行公事，顾睿臻听完这话，没了兴致，幽幽地答道：“嗯，我今天去书房睡，晚安。”

　　他径直地迈向楼梯，苏桃昕叫住他：“有件事儿我得跟你说一下。”

　　“什么事？”顾睿臻回过头，定定地看着她，“如果是离婚的事儿，就不必再提了，我不答应。”

　　“嘁！”苏桃昕不爽地环抱着双臂，“你觉得这样舒服吗？”

　　顾睿臻戏谑的唇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那你当初答应嫁给我的时候你舒服吗？”

　　苏桃昕哑口无言。

　　这是苏桃昕跟他提的第三次离婚。第一次是她无法忍受顾深每天早出晚归，一天也见不到人影，她也没法控诉，因为顾睿臻确实很忙；第二次是她无法忍受顾睿臻的妈，见一次催生一次；第三次就是今天，结婚两年半，有两年的时间他的身上混合着烟酒的气味，仿佛腌入味了。

　　苏桃昕回到卧室，无奈地把头埋在了被窝里。

　　苏桃昕和顾睿臻两家属于是世交。苏姥爷和顾爷爷曾是一起当过兵的战友，顾爷爷家里比较殷实，转业后就做了点买卖，越做越大，苏姥爷前来投奔老战友，日子久了，苏姥爷就在顾爷爷所在的A城一起合伙开了公司，后来苏姥爷搬到了B城。

　　两个人各自都成了亲，成了亲也不耽误关系好，时间久了，苏桃昕和顾睿臻这两个一起长大梅竹马就这样结婚了。

　　苏桃昕是喜欢顾睿臻的，这个毋庸置疑。因为顾睿臻长得高高瘦瘦，脸又小，头发茂密，还遗传了顾爷爷的经商头脑，在苏桃昕上高中、上大学遇见什么事情拿不准的情况下问顾深，准能有解决方案，一般来说别人遇事不决就喊妈，可是她不一样，她喊顾睿臻！

　　所以，在苏妈妈问大学刚毕业的苏桃昕有没有意愿嫁给顾睿臻的时候，她的内心还是有点小激动的，她从未觉得大学毕业就结婚如此之早，她只觉得要嫁给从小就喜欢的人很开心。

　　苏桃昕随了母亲的姓，因为从小爸爸不怎么管她，对妈妈也不好，两人闪婚又匆匆离婚，离婚了之后也不来看苏桃昕，甚至连抚养费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给，苏妈妈一怒之下给她改了姓氏。

　　苏姥爷拿她也没办法，只得应了她。

　　第二天，早晨蒙蒙亮。她听到很吵的水声，以为是楼下的下水道又反水了，苏桃昕起床来到了洗漱间，准备开始洗漱。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看到顾深围着浴巾地站在她面前，她害怕地“啊！”了一声，捂着胸口闭着眼睛说：“你干嘛啊！你要吓死我啊！”

　　顾睿臻无辜地看着她，眼神中带有一丝无奈，仿佛在低语：“是你自己推开门的，我可没动一根手指。”

　　“你有病啊，进卫生间不锁门，”苏桃昕没好气地说道，“本来还能再睡个回笼觉，这可倒好，被你吓醒了。”

　　顾睿臻不经意地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上班？”

　　“离婚之后，”苏桃昕咕咕噜噜漱完口，“离婚之后我就去上班。”

　　顾睿臻目光如炬，定定地看着她，仿佛要把她看穿。

　　苏桃昕被他看得发毛，心里嘀咕着：靠，他不会是要吃人吧他。

　　过了一会儿，顾睿臻回过神来淡定地说：“不上也行，也不是养不起你。”

　　苏桃昕最听不得这句话，嚷嚷着：“我让你养什么了？你除了生活费往家里拿，你还给过我什么吗？”

　　“你想要什么？”顾睿臻反问道，“我在我爷爷的集团里上班，得到的工资我基本上都给你了，你还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对我的感情。苏桃昕的脑海中闪过这个词语，她一惊，靠！赶紧遏止住了脑海的想法，晃了晃脑袋，摆摆手：“我不想要什么，我想离婚。”

　　顾睿臻听见这句话，怒火中烧，他的声音低沉且充满威胁：“离婚？这辈子想都别想，要结婚的也是你，离婚的也是你，整个过程就非得你主导吗？”

　　“结婚是顾爷爷和我姥爷定的，再说了，结婚这个事儿你不也同意了吗？”苏桃昕不甘示弱，“结婚这件事是刀架在你脖子上让你同意的吗？”

　　顾睿臻缄默，拿起吹风机吹起了头发，把头发吹干之后，轻飘飘地留下了一句话：“反正离婚这件事儿，我不同意。”

　　苏桃昕气不过，把门一摔，声音在卧室里回荡，她重重地倒回了被窝里，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怒和不满都塞进柔软的被子里。

　　虽然顾睿臻是SG集团的负责人，但是家里却简约大方，没有请佣人。苏桃昕也是个干净的人，里里外外倒也收拾，而且冰箱里从不缺食材。

　　有的时候苏桃昕心里暗想，她只不过是打着结婚的旗号来当顾深的保姆。

　　顾睿臻打开冰箱，拿出两片面包放到烤面包机中，又倒了一杯美式，拿起报纸看了起来，苏桃昕从二楼走下来，看到这一幕，觉得顾深还挺人模狗样的。

　　她径直走向冰箱，拿出来了手擀面，准备给自己做一碗金汤肥牛面。

　　顾睿臻放下报纸，看她忙碌的样子，开口道：“这是要做什么？”

　　苏桃昕头也不抬地说着：“给自己做碗早餐面。”倏地又好奇这都几点了，顾深怎么还不去上班？

　　顾睿臻仿佛知晓她会问这句，解释着：“今天集团放假，庆五十周年。”

　　苏桃昕感叹：“真快啊，都五十周年了，顾爷爷今年也得80了吧。”

　　顾睿臻点点头“嗯”了一声，又说道：“今天回家和爷爷一起庆祝一下。”

　　苏桃昕想都没想直接拒绝：“我不去。”

　　“为什么？”

　　“去了就催生，”苏桃昕盛了一碗面放到桌子上，热气腾腾的面汤搭配着青绿的蔬菜，些许酸辣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搞得顾睿臻也想尝一口。她吹了吹面条，吸溜吃了一筷子，“次次都问，上次都要拉着我去看中医调理了，我说我来例假了才躲过去。”

　　顾睿臻咽了咽口水，装作不在意地问道：“够吃吗？”

　　苏桃昕听懂了话里的意思，努了努嘴：“锅里应该还够一碗，你自己盛出来吧。”

　　“你就不能给我盛一碗？”

　　苏桃昕听见这话，气不打一处来：“我是你老婆，不是你保姆，做就不错了，还得给你盛一碗？就这还是我心好，多做了点儿，要是你不在家，我自己都能吃了。”

　　顾睿臻被噎得哑口无言，只得自己起身去盛一碗，尝了尝，说道：“你这厨艺跟谁学的？”

　　“看视频学的，”苏桃昕轻轻地舀起一勺热乎乎的汤，微微吹拂去上面的热气，她小口品尝着，说，“他们不是说‘会做饭就能抓住男人的胃’吗？结果白费。”

　　顾睿臻没接茬，细细品尝了一下，顿时觉得咖啡索然无味。

　　他抿抿嘴，冷不丁来了一句：“以后早上我都在家吃吧。”

　　“你乐意吃就吃，”苏桃昕喝完最后一口汤，“我要愿意做我就做了，但是前提是看我乐意不乐意——”

　　顾睿臻看着起身去刷碗的苏桃昕，他不慌不忙地问道：“今天不去爷爷家的话，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和你离婚。”苏桃昕咬牙切齿地说。

　　顾睿臻缓缓起身，擦了擦手，拂袖而去，只留下淡淡的旷野香水的味道。

　　吃完饭之后，苏桃昕开启了打扫模式。

　　忙上忙下收拾完家里，时间都过去一大半了。她擦了擦脸上的汗珠，气喘吁吁地坐在二楼的楼梯上，苏桃昕和顾睿臻的家是个复式，楼梯不高也不长，但整体面积不算小了，足足有160平，家里没有保姆收拾，只靠苏爽的话，真是个力气活儿啊。

　　顾睿臻从书房走出来，看到坐在楼梯上的苏桃昕，问：“怎么坐在这儿？”

　　苏桃昕闭着眼睛长吁了一口气，抬眼望向他：“累了，刚收拾完屋子。”

　　顾睿臻挠了挠头，不知道下一句该回什么，正常这个点儿两个人是没有交集的，他愣了愣说：“哦，那你辛苦了。”

　　苏桃昕看着他，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抿着嘴不吱声，起身又咚咚地下楼，冲进厨房，接了一杯冰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试图用冰水来浇灭心中的怒气。

　　顾睿臻刚想要说什么，手机铃声响起，他看来者是爷爷，急忙接了起来，语气毕恭毕敬：“爷爷，早上好。”

　　“这也不早了，我都打完太极拳回来了，”顾爷爷品着泡好的茶笑呵呵地说，“你打算今天什么时候带桃昕儿回家来吃个饭啊？”

　　“她不打算回您家，”顾睿臻提高了音量，“苏桃昕说回您家，看到您和我妈她有压力。”这个音量正巧让她听得清清楚楚，苏桃昕猛地一抬头，好小子，搁这儿等我呢！

　　顾爷爷语气激烈：“怎么回事儿？！怎么有压力呢？！这不就是关心吗？！这孩子，你在家呢吗？她在你旁边吗？你让她给我接电话！”

　　“好好好，”顾睿臻连忙答应，把手一抬，喊道，“苏桃昕，爷爷让你接电话。”

　　苏桃昕默默地接过电话。那一刹那，她的脸色骤变，语气变得柔和，轻声细语地说：“爷爷，我，桃昕儿。”

　　“啊，桃昕儿啊，听说你有压力？”顾爷爷询问道，“你要真觉得有压力，你直接跟我们说，我们也是想关心你嘛。”

　　苏桃昕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的笑容，轻轻地咳嗽了两声：“啊不是，爷爷，我就是和睿臻那么一说，再说了孩子又不是我想生就能生，得靠两个人的努力，睿臻工作太忙了，他可没空顾家。”

　　顾爷爷一听这话，更来气了：“好小子！用这理由搪塞你！有心情工作没心情顾家，桃昕儿，他要是欺负你你就跟我说。”

　　“行，好的，爷爷，那我就先挂电话咯。”

　　“哎，好，那你们几点过来啊？”

　　“……下午吧，我们买点东西过去。”苏桃昕匆匆挂断了电话，将手机递给顾睿臻，同时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顾睿臻的眉头微挑，接过手机，声音里带着几分玩味：“你刚才说我不顾家？”

　　他的目光在苏桃昕脸上轻轻一扫，仿佛要看透她内心的想法。苏桃昕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但她没有逃避，而是迎上他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笑意：“怎么？只许你告状不许我挑拨啊？我说你不顾家有错吗？咱俩结婚快三年，你拢共回来几次？”

　　她忿忿不平地说着：“你要真不喜欢我，真对我没任何感觉的话，你就大方点儿告诉我，何必把我当作结婚的筹码？不用顾及我姥爷面子，他的面子也没那么值钱。”

　　顾睿臻点燃一支烟抽了起来，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苏桃昕看着这一幕，微微皱起眉头，不客气地说道：“顾大少爷，能不能麻烦你出去抽烟？再不济您打开厨房的抽油烟机，你对着那儿吸烟也好，省得我抽二手烟！”

　　顾睿臻听了之后，手指轻轻一拧，掐了烟，淡然道：“行，我不抽了，我回书房了。”

　　“离婚那事儿你好好考虑考虑，正经的，没开玩笑。”苏桃昕叫住他，语气严肃而认真。

　　他身子一顿，侧过脸说：“我考虑了，不离婚。”

　　顾睿臻回到书房，点燃了一根烟，他慢慢地一口一口抽了起来，他不明白，为何她宁愿选择离婚，也不愿意维持这样的生活。他觉得这种状态很好——两家世交，知根知底，苏桃昕和他也是从小长大的，虽然俩人不太亲近，却也从未有过勾心斗角。

　　苏妈妈张罗着两个人大了，可以谈婚论嫁了，顾妈妈和顾爷爷也非常看好苏桃昕，认为苏桃昕长得白白净净、眼睛圆溜溜的、个子也正好配上顾睿臻，于是就在双方认可的情况下，一切水到渠成。

　　苏桃昕的新婚之夜可以说是寡淡无味，那天晚上顾睿臻线上开会到深夜，等到他回到卧室睡的时候，苏桃昕已然找周公了，他悄无声息地躺在了她的旁边，盖上了被子，沉沉地睡去。

　　等到第二天的早上，苏桃昕伸了伸懒腰，感觉到温热的存在——顾睿臻正安静地谁在她身旁，她的心里突然涌上了一股难以言表的满足感。

　　苏桃昕微微低下头，不好意思地擦了擦自己的口水，心想：一切都水到渠成了！然后看了看身上整整齐齐的衣物，既失望又惊讶：哎？哎？！这是怎么回事儿？！我是对他没有吸引力吗？

　　苏桃昕就这么纠结地想着，躺在一旁的顾睿臻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问道：“你醒了？”

　　“啊，”苏桃昕的声音中带有一丝委屈，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你昨天晚上很忙哦？”

　　“嗯，”顾睿臻看向如同小白兔的她，眼神深邃如海，“昨天线上开会来着，你去洗个澡吧，刷个牙。”

　　苏桃昕微微侧过头，似乎没反应过来，顾深则伸出手，轻轻地覆盖在她的手上摩挲着，声音暗哑：“总归要讲究个人卫生。”

　　她瞬间听懂了，脸红到了耳朵根，一言不发快速地跑进卫生间紧忙活起来，她在卫生间里捂着胸口，大口喘着气，要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这还不如两个人喝多了迷迷糊糊来得轻松自在，可现在清醒的不像话——

　　她在卫生间久久不出来，顾睿臻以为她在卫生间里发生了什么事儿，推开门发现她呼吸有些急促，吓得想要去桌子上拿手机拨打120，结果被她拦下，她左手拽住他的手，右手轻轻地扣住他的脖颈，鼻尖和鼻尖抵触着，那一刻，空气仿佛凝固，慢慢地，暧昧升腾，她轻笑了一声：“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

　　“没关系，”他嗓音暗哑，“我们——开始吧——”

　　苏桃昕无力地躺在床上，她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顾睿臻从浴室洗完澡出来，看见她这样，关心：“你好好休息吧，我收拾收拾就去公司了。”

　　“啊——好！”苏桃昕不好意思地用被子捂住脸，“你忙，你先忙。”

　　从那次之后，次数几乎是少之又少，苏桃昕从一开始的担心怀疑，怀疑他是不是刚新婚就有人了？到后来的习以为常，她明白自己的心路历程。

　　而现在——

　　顾睿臻推开书房门，看到苏桃昕擦拭着二楼酒架上的酒，目光掠过墙上的钟表，指针指向12:30。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声音中透露出无奈。

　　苏桃昕的动作一滞，转过身平静地说：“说实话，我不太想去。”

　　“不去也得去，没办法，敷衍一下吧。”顾睿臻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然后向楼下走去，顺手拿了车钥匙说，“你快点收拾一下吧，我在楼下等你。”

　　苏桃昕站在那里，想说什么，思来想去又咽了下去，烦躁地叹了口气。

　　靠！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