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属猫的,你走路不带声的吗?”我猛然知道自己说错了,我捂着嘴,我摸着肚子,我知道我差点吓尿了。
我跑开,找一个看不见人的角落,松开腰带,哆嗦着身子。
等我回来的时候看到王翦正蹲在张宝玉的对面,两个人目不转睛的看着对方。
王翦在做着各种表情,张宝玉死死的盯着他,我看到他的手悄悄的摸向身后别着的斧子。
“你总是怕他,你们都怕他,是因为你们心中有鬼。你们总是高高在上,你们觉得比别人高人一等。可当你蹲下跟他一样,你们不就一样了吗,你还能看到他恐惧的一面吗?”王翦看着张宝玉对着我说。
张宝玉慢慢的松开身后的手。
“明明是个汉子,整的不人不鬼,还有比死更重要的东西,你们都不懂,他明白。”
我转身,我实在不想听他的奚落。怎么好像我跟他又仇,走哪说哪,阴魂不散。
“上哪里去?你是除了我以外唯一的官,小石头陪我看看你的防务。”
说着他站了起来,他拍了拍张宝玉的脸,不是很重但也不是很轻。张宝玉的手又伸到了背后。我张嘴想提醒他。
他伸出手,我知道他不让我说。
他又抓着他的脸蛋,试图让他笑一笑,可人张宝玉并不给面子。身后的斧子已经高高的举起。
“兄弟。亲娘死了也没这样。亲爹死了你这样了吗。整天掉着给谁看,死了的魂也就没了,你的魂也让她带走啦?那你怎么没跟着去死啊。活着如此痛苦,你不如去死。死很容易,活着”他顿了顿,于是他看着半空中颤抖的斧子“活着真他么的痛苦。呼。”他长长的出了口气,然后他吧嗒下嘴巴。
“我会给人画像,不用看人长的如何,是告诉我我帮你,如果想通了,你也帮帮我。”
颤抖的斧子终于插回了后背,他眼睛闪过一丝亮光,一闪而逝。
他继续沉寂,恢复原来的样子。
王翦转身向我走来“走吧,班坐,先看看你们班的。”
他双手自由的摆动,每次摆动高度几乎一样,他挺着像支枪,身子比值,胸膛坦荡。我几乎觉得自己是错觉,我揉揉眼睛,没错,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经过千万次的淬炼,步法稳健,我没有用尺量,他的每一步几乎相同。
妖孽。我如此想着。
路过张半仙,吴道子的时候,他立正。
两个人闭嘴站了起来。
敬礼。
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马上立正回礼。
他头也不回的从他们身边经过,两个人莫名其妙。
他总是变着各种法子作弄你,看他上翘的嘴角就知道。
我赶紧跑上前去,此时孙大有正在用着一大个树叶为武洪江驱赶蚊虫,候世玉蜷缩着发出均匀的呼吸。我踢了孙大有一脚,他回头看我,马上他脸色巨变,颤抖的站了起来,他看到我身后的影子,那几乎是他的噩梦。
“干啥玩意,怎么不继续了?”武洪江埋怨着说道。他睁开一只眼睛看过来,于是猛的坐起来,头撞到头上一节突出的木头,咔嚓木头应声而断。他拔着木头刺站了起来。“连长,班长。”
王翦走上前,拨弄开他的手,帮他拔着他没拔完的刺。“好头,真是好头。呀这么粗的木头都干断了,牛。”他竖着大拇指夸赞。武洪江不明白是夸是贬,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嘿嘿之乐,正所谓伸手不打笑人脸。
王翦左右看了看,他发现个好玩的东西,那是一块五公分厚,二十公分长的砖块。他拿在手中掂量一下,然后他递给了武洪江,“来,刚才的表演没看够,你这是会铁头功啊。来,练练,练练,我想看你的脑袋硬还是转头硬。”
武洪江不在嘿嘿,满脸的惊恐,这王八督战又做什么妖,看着转头又看着王翦认真的脸,他犹豫着将转头拿在手里。
他看着我,我看着王翦。“连长,那个看看别的吧,血忽淋拉的也不好看。”
“对头对头,连长你看看别的吧。”武洪江马上扔掉砖头笑脸嘻嘻的说道。
王翦没搭理我也没搭理他,重新捡起砖头,他轮起手起来,武洪江抱着脑袋等待。
啪的一声,我定睛一看,转头被他用手劈成了两半。
武洪江从手指缝偷偷的看过来。
两半截转头扔在地上,他故作轻松的拍拍手。
“连长,你没事吧。”
“小菜一碟。”
虽然他说的轻松,我看到他的手不断的在身后抓弄,嘴角也不住的抽搐。我抿着着,我不笑。
“上等兵!”
武洪江立正大声的回应“到。”
“嘶。少欺负点人,把心思用在怎么打鬼子身上多好。”他语重心长。
“是!”
他往前走几步,便将手放在胸前我们看不到的位置,我看到他肩膀晃动,估计手现在还疼。我的连长,打肿脸充着胖子,我管他。
他站到壕防上,用脚尖踢着被炸散的沙袋。沙子顺着破碎的边缘沙沙的流了下来。
“那个哑巴,你来告诉我,这能防住子弹吗?”
低头看自己脚尖的候世玉刚抬头,就听到哗啦一声,不知道是什么的他被扔了满脸满身。
“呸呸呸。”他吐着扔进嘴里的沙子。走到沙袋跟前查看。
天太黑了,他便蹲下来。
王翦在身后踹了一脚,他整个人整张脸埋在沙子里。
“呸呸。”他起身怒视王翦。
“看什么看,咬我啊。看沙子。”
他转移开视线,我们开始看沙袋。
“能不能防住?”他大声的质问。
候世玉看了我一眼“能吧。”他说的连自己都不相信。
“不是哑巴啊!”他看着我说道,整的我是哑巴似的。
他突然发起疯,疯狂的揣着沙袋,一个又一个沙袋踢到了战壕里,我们眼睁睁看着几天的劳动成果就这么让他破坏殆尽。
候世玉咬着牙“我真整死他。”
“瞅瞅你们的战壕,一个哑巴,一个结巴,还有一个什么巴,瞅瞅你们干的活,能防住什么啊?”他肆无忌惮的狂吼。
“大正十年式手榴弹,30掷弹筒,70mm步兵炮,九二步兵炮,155mm榴弹炮你能扛住哪个?”
我掰着手指,想着他说的日军精良装备,他还有很多诸如平射炮,曲射炮,50mm掷弹筒,坦克,航空炸弹没说。任何一样我们都扛不住。
一发掷弹筒相当于一枚手榴弹,超过五十枚弹片在人群中爆炸,杀伤半径至少五米;
九二步兵炮,日军常设大炮,转移方便,小巧玲珑,但是不妨碍它的威力,一发炮弹几乎掀飞一栋建筑,杀伤半径二十米。我甚至能看到一个排的战士被轰飞,肢体漫天飞舞;
155mm榴弹炮,一炮摧毁半个足球场,杀伤范围五十米,我们被炸成了一个又一个真空,凡是在真空地带被炙热化成灰烬,变成空中的细小尘埃,吸进我们的嘴里,吸进我们的肺里。
“苦点累点算的了什么?命只有一条,没人心疼你们的残躯贱命,能心疼的只有你自己。不想死的快的,重新挖掘战壕。娘希匹!”
我们快速的寻找我们的锹,我们不知所措。
他大声的吼:“备用机抢座,轻机枪座,弹药座,弹药储备所,抢座,胸墙,背墙,手肘台,前斜面,背斜面,掩壕,厕所。”
他说了一串的专用名词,我记住一部分,忘掉一部分。我拼命记住,可我记不住,刚记住的那一半又都忘了。
我们先清理他踹进交通壕的沙袋。然后开始清理交通壕里的沙土,我们拼命的挖,我们都知道他说的对,苦点累点没什么,命只有一条。
候世玉每挖一锹便说一句“我整死他。”
今晚注定是他这两年来说的最多的夜晚,我欣喜这个改变,哪怕他一直说一句话。
我们先是将他踢到交通壕的沙袋扔到胸墙上,然后开始清理交通壕。
孙大有不亏是苦力出身,干活又快又好,他不断的擦汗,可手上的活计并没有停。
他看我看着他便嘿嘿的笑。
我递给他水壶,他摆手:“班班班长,我我我...不不不渴。”
我继续摇晃着水壶,他不好意思的呲着白牙。“那那那....还还还...还是喝喝..喝一口吧。”
咕咚咕咚,他一饮而尽。然后将水壶递给我。
我摇晃一下,将水壶对准我的嘴,一滴水慢慢的滑落。
我们拼命的整理战壕,他说的对,命只有一条。
他走向吴道子,武洪江直起腰示意我,候世玉擦着汗看了过去。他刚作弄完我们,又去捉弄别人,我们乐于看到他捉弄别人,我们停止手中的活计,如同看戏一样,大幕才刚刚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