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在山里的活动范围再次扩大了,那么大的一个山里,我除过跟随三大叔上山栽树除草和修路,就是下到沟底和奥特曼一块帮助它的主人王六指看护鸡蛋,也到小花猫所在的院落前领悟老人宁静的生活和超脱的人生。
回到山里,心情好,观察到的一切都是富有新意让我激动的。王六指是一个单身汉,也是一个贫困户,但他不甘落伍,不等着政府救济,而是日复一日地打拼着,充满希望地过着属于他的每一个日子。听奥特曼说,王六指有一个秘密,有人已经给他介绍了一个离异女人,双方都非常满意,等过完年,装修好原面上的房子,就办喜事,就告别他的单身生活。他满怀希望地奋斗着,他也幸福地过着他的每一天。
三大叔对于自己的生活也是知足常乐心满意得,一切都顺顺当当的无须他牵念。他所关心的就是山里的森林,他总是不甘心让幼嫩的松树柏树被蒿草所掩埋,被人为地损坏。他总是不停息地干着,为了让大山更绿,为实现山里树木繁茂绿树成荫的梦想而奋斗着。听说他最大也是最终的人生愿望就是看着大山里处处被绿色所笼罩,没有荒芜和裸露在外的一点土地。
至于小花猫家的主人,明显已经到了人生的晚年,垂暮之人,并不是消沉地度日,他每天都规律地生活着,静静地抽烟,静静地喝茶,静静地看着远山,也静静地坐着如同一个打坐之人,让时间平和地从身边慢慢地流淌而过。
终于有一天,我和奥特曼、小花猫三个不期而遇在三大叔门前的花园边。秋季的花园同样是鲜花盛开着,毫不畏惧秋风秋雨的无情肆虐。我们在午后的阳光下,悠然自得地进行了一段时间的闲谈。
“你说你外出到过城市,见过大世面,那为什么还要回来呢?”奥特曼问了一个奇特的问题,让我一时难以回答。
“我也好奇,既然进城了,为什么不长期在那个繁华的地方生活呢?听一些从城市回来的人说,城里楼高车多人拥挤,东西多的很,看着就眼花缭乱。你说说,是不是这样的?”小花猫继续在这个问题上询问着。
“城市是不错,可那是城里人生活的地方,不说我们这些农村进去小动物的立足之地。别说我们了,就是农村人,进去都不一定能立马立住脚。那里黄土都养人,任何地方都能混生活,我总认为,不论是人,还是是我们动物家族,一定要在合适的地方过属于自己恰当的生活。向往城市没有错,但向往的地方不一定就是自己能自如生活的地方。”说及城市,我总是很伤感,不愿意多说,但他们的好奇心得不到满足,他们也就不会善罢甘休,没完没了地提出了各种各样怪异的问题,让我感到非常为难。我实在不会推辞,就将和小黑一同进城,一同克服困难并且最后因为我使它献出宝贵生命的事情给他们讲述了一番。
“城里的车太多,人也多,我们进去,一定是严重的水土不服。只能从你这里听听而已。”奥特曼说。
“听起来这么可怕,还是不去的好!幸好我没有生活在那个地方,不然早成了他们车轮下的牺牲者。”小花猫也接着说。
“城市没有老鼠,你进去也没有立足之地。还没有听说过城市有养宠物猫的。”奥特曼说着就看着我问:“你进去是怎么生活的呢?不怕把自己给活活饿死吗?”
“怎么不怕呢?没有东西可吃的日子也不少,真的遇上那样的困境,就只能忍受饥饿了。好在我的运气不错,总在关键的时候能意外地得到帮助,让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关。城里的狗也不少,但生活的方式大不相同,有的养尊处优,依靠别人的宠爱生活着,有些就和我一样四处流浪着。流浪的岁月有点难,但现在慢慢地回忆,还是有滋有味的。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我们也没有无用的经历。经历过的事情,事后一想,都是有些意义的。”我感叹地说。
“想一想你的阅历,真的让我佩服,都是大山里长大的狗,唯独你能出去闯荡一番,真的不寻常!你是英雄,是豪杰,是我们狗类的佼佼者!除过佩服至极,别无其他。像我这样,一辈子就只能在这里简简单单地生活着了。”小花猫沮丧地说。
我们正说着,三大叔和他的老伴来到了门前。看见我们三个和谐地蹲在一块,他们很奇怪,也很高兴。我们继续蹲在那个地方,他们就坐在门前的几根木材上,静静地看着我们,也说着那些木材的事情。
那些木材,我都认识,曾经在山里,都是上等的被人们所热捧的重要财产。木箱、木柜、木门乃至修建房屋的栋梁,都需要山里各种各样的木料。尤其是谁家要修建新房,就一定要选择一些用着栋梁的上好木材,被鞭炮声抬到房顶,在人们的笑声中显示主人家的日子终于有了新的历史性的变化。谁家要给儿子娶媳妇,要嫁女儿,就要请木匠做一些有模有样的家具,各种木料准备齐全,匠人在一段时间的忙碌之后,给主人交付精美而又全新的家具。家具油漆的美观至极,人们的欢快也溢于言表。---日子,就是那样被一点一滴向前过着的。
可时过境迁,山里的木材被外来的家具所冲击,红木家具遍布市场,山里的木头和山里的老人一样,无事可干派不上什么用场了,就闲着过逍遥自在的日子。
“看着这些木料,我就心痛,怎么能一下子什么都做不了呢?”三大叔看着那些堆放在门前的很多木头,不由地感叹地说。
“时代变了,用不上就用不上了吧!你心痛也是白痛!”他的老伴慢慢地说着,好像说出的每一个字都经过了一番艰难的思考。
“想一想,过去那些年,山里栽的树经常被人偷偷地砍伐了,拉进城里当做木头卖。十多年过去了,没有想到,现在没有人干这种事情了。过去谁家有树,就是钱,谁家的树多,就能换回很多的钱。现在的树不卖钱了,也不值钱了。不值钱也好,就能一直存活着,改善山里的生态环境。我一直想着,啥时候我们这里也和南方一样,春夏两季不干旱,春天没有沙尘暴,夏天不热的要命,那我们的农业也好发展了,日子也能过的好一点。”他边抽烟边想象着,快乐地说着。
“想的倒美!那要等到啥时候,你和我恐怕都等不及了,先过好现在的日子再说吧!至于老天的事情,靠你一个人是不会改变的,不要想的过多了。”他的老伴接着他的话茬,继续絮絮叨叨地说着。
接下来,就是一段很长时间的沉默。三大叔抽一口烟,就要沉思很长一段时间,他的老伴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说,就在三大叔的身边静静地坐着。
我们三个也默不作声。空气在快活地流淌着,我们都在轻松自如中打发着时间。
“城里的人,大都生活的火急火燎,可回到农村,看到的都是慢生活。在城里,人们都为了生活分秒必争地过着,拥堵的大街上,不时会听到汽车的喇叭声烦躁地传来,或者就是呼啸而过的摩托车声,听着就感到害怕。可回到农村,一切都很慢,啥事都慢慢来,日子也慢慢地过着,没有什么新意,但也没有焦躁和烦闷。”我蹲在一边,默默地想着,真正感受到了岁月静好。
他们坐了好长一段时间,感到必须说点什么了,就再次打破沉默,絮絮地说着一点生活中的琐碎之事。
“再过几天就是白露,过去的白露就是种麦子的时候。”三大叔首先说。
“现在不种麦子了,有时候就把这么重要的节气给忘记了。”
“种麦子是很辛苦,但心中一直高兴。我们这一代人,总与麦子有种很深的感情,总忘不了种地,总喜欢在庄稼地和粮食堆里忙碌着。现在干不动了,也没有机会了,总觉得日子过得没有味道,心里和身体都很不舒服。”
“慢慢就会适应,再说,距离进土的日子不远了,哪能一直想那么多呢?”
“不想这些想啥?总不能一天到晚啥事都不想,吃了睡,睡了吃吧!”
他们平静地说着,毫无意义地争论几句,就再次保持了沉默。大约一个小时之后,他们缓慢地走进了院落,听到了锅碗瓢盆的声响,他们在准备着自己的晚饭。
他们进去了,我们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哎呦呦!都啥年代了,他们怎么还对种地那点事情念念不忘呢?”小花猫首先说。
“干啥事情的人就惦记着啥,这个正常的很。不是常听他们说,没有事情可干就闲的无聊,我对这个是深有体会。一天不干活,只是等着吃饭睡觉,那简直就是生不如死。人活着要有事情可干,我们也一样,什么也不干,吃饭也不香,睡觉也不踏实。”奥特曼接着说。
“我赞同你的话,干点事情,时间过得就有意义,否则一天天无聊地打发着,日子就乏味的很。”我说。
“还是讲讲城里人的生活吧!他们都忙于什么呢?”奥特曼的话直接转向了我。
我思索了一下,就不紧不慢地说:“他们都很忙,忙得不一般!在我的眼里,他们的生活节奏都非常快,快的我都有点眼花缭乱,大街上的车辆飞奔着,行走的人也是快步疾走。上班的按时上下班,做生意的整天想法设法地赚钱,为官的听说也忙得不一般,要在自己的职责范围内干好该干的事情,一句话,城里人的生活,远不及农村人这样整齐、有规律......”
我想起了清扫大街、修鞋、补胎打气和卖水果等不同忙碌者的面孔,就给他们逐一讲述着。城里人的生活与山里人最大的不同就是城里人为了赚钱,为了过上好日子不辞劳苦地奔波着,一天都不停息。可深处大山里的农村人,赚钱的事情基本上没有被他们提上议事日程,他们都过着简单、慢节奏的生活,吃穿不大讲究,物质上的欲望也不是很强烈,至于开高档车、住豪宅、出入高级宾馆会所和身穿名牌等追求,他们几乎是想也不去想。
“反正是两个世界,是两种生活方式,不比较不知道,一比较还是很明显的。”我最后总结地说。
“听起来就感到奇怪,有机会进去看看就满足了。”小花猫听完,感叹地说。
“别想的天真了,进城可是一件艰辛的大事,弄不要会丢掉性命的。”奥特曼善意地提醒着。
“看也看不完整,我们毕竟只是一只小小的动物,很难融到他们生活之中,了解到的或许就是一点皮毛而已。人类太复杂,我们永远难以理解其真正的生活。再说,城里的日子也不好过!还是在这里安静地打发时间最好。生活,到哪里都是慢慢地一天天地打发着时间。想象总是美好,现实总是很无奈!”想起城里的生活,我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惊恐与伤感,于是就不由地说。
我们说完,它们就各自返回自己的主人家里,我则静静地趴在三大叔的门前,在黄昏的夕阳之下,体味着中秋的沉静与惬意。
山上林区的补植已经结束,三大叔每天都坚持上山看一次,有时候是早晨,有时候是下午。他上山的时候,总要扛一把铁锹,以便随时派上用场。
他上山,我就紧跟其后,山路我都很熟悉,杂草依旧四处蔓延着,不同的树木让大山增添了别样的色彩。三大叔热爱着树木,也就热爱着他平静的生活。
小花猫的主人依旧一个人静静地过着日子。听小花猫说,每天都是简单地吃饭和睡觉,日复一日从无新意,到了周末,他的儿子偶尔就回来一次,带回一些生活用品,改善一下生活,好好地说上几个小时的话,然后就匆匆离去了。
“只有到了周末,他的生活才算热闹,或者说有了一点人气。儿子回来了,生活改善了许多,话也开始说一些。平时,生活就简单甚至寒酸地过着。他平时一直沉默着,只有等到周末才好好地说一些话,才让我惊叹他原来不是哑巴,也能有说有笑的面对生活。”
小花猫说起他的主人,我就想到我曾经的主人葫芦大叔,他在好长的一段时间内,也是那样的默然不语静静地打发着大块大块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