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封家信
说完,向北便转身走到床边,弯腰从床下拉出一个“玉晶”牌黑色密码箱,然后打开箱子从箱里拿出一封封书信,然后坐在床上。
坐在床上的向北叫左三也过来坐到床上,然后挑出一封被折叠成了四个折印的信,递到左三的左手里。
左三从向北右手里将信接过来,然后轻轻地不紧不慢地打开那红线横格信纸,只见上面写道:
老公:
很久没有这样称呼你了,这也许是最后一次叫你。
先前,官家的人说我会被判十五年。
人生能有多少个十五年?
我又怎么能让你等我十五年?
所以,我们必须离婚,反正判这么久和被判无期相差不大,你就让我自生自灭吧……。
你重新组建家庭,我不会怪你,我只会祝福你。
在泰北十千山看守所的每一个日子里,真的是度日如年。
整天,坐吃等死,感觉是连猪狗都还不如。不仅如此,每天还得不分昼夜地值班,真的每天都值。过得很是没有人格,没有尊严,整个的感觉过得很压抑,精神都快要崩溃了,真的想早点离开这鬼地方。
在看守所,目前就数我的刑期是可能最长的,就像个杀人犯一样,让我觉得很自卑。
如果,我早知道会落到这般下场,我一定会把家里的一切安排好,而不至于让你们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承受天大的压力。
以前不知道什么是幸福,而我现在会觉得幸福有很多,也很简单和容易,因为现在的我连吃上一个馒头、一餐肉都会成为一种别样的奢侈。
对于你们,我只能说声对不起,请你们都不要恨我。
现在,只有你们才能让我有活下去的勇气,也只有辛苦你撑起整个家。
我知道你压力最大,而我像个废人一样什么都分担不了。第二次看见你的时候,我明显发现了你脸上表露出来的压力。
看见女儿的信,发现女儿又懂事了。只是我很对不起她,没有给她树立好的榜样,以后她的生活都没有我的陪伴。
……,还有几位老人,如果她们百年归天,我也不能在她们的身边送上一程……。一想到这些,我就会觉得有一种揪心了的痛。
老公,我好累,压力也好大,好想吃你做的红烧肉和糖醋排骨。如果,让我吃够后,一枪把我崩了都可以。
老公,我所处的环境,每天都充塞着怨气连天的叹气声和各自讨论自己案情的言语。而这里面,只有我的刑期最久长。
我这里住的以许是比较好的,但是和在外面的环境比较起来,真的是反差太大,以致觉得这里和外面的猪圈差不多。况,这里每天还都有人在无端地不尽地争吵,让置身其中的我越发地觉得很是焦躁,觉着是在生不如死地活着。
老公,请你把女儿照顾好,我担心她压力太大,而你对她的期望却又高。还是多注意她的安全和身心健康吧,其它的真的都不重要。
还有几位老人,你也要照顾好。比如我妈血压就很高,麻烦你得照顾好她,因为她老人家真的很不容易,而且还被我弄得抬不起头来。希望她保重好身体,不要让我担心,然后等我回家。
我就不单独给她们写信了,也没脸写给她们。
钱的事,我以后会向你们说清楚,等十五年后,如果我精神还正常,我一定会补偿你们。
你要相信我,我本不笨,有些事,现在不方便,也没想好和你们怎么去说,但是你要相信,我真的不是傻子,我应该会有能力在以后的将来去补偿该补偿的人。
至于你和扎枝的事,你要理性处理好,钱是身外之物。监室最近刚进来一个女的,她认识扎枝,她说扎枝把什么事情给捅大了,具体是什么事,她也不大清楚,总之,她说扎枝很坏,所以我担心你去找扎枝的麻烦,如果你又出了事,我们的女儿可怎么办?所以,你要理性处理好。
老公,患难见真情,我在看守所交到了几个不错的朋友。其中一个叫刘南,是李卫(原警局的领导)的老婆,人挺好,现在和我关系也很好;另外一个叫乔扬,住我们家对面,和我也很不错。
另外一封信是乔扬给她妈妈和老公写的,你记得早点联系她妈妈。
老公,我的主管警官叫占古山春,其人品极好,对我也可以,她以前是在屏桑上班,说认识你有个哥,在粮油驿上班,我心事重,好像当时也没听清楚。你方便的话,就给她寄点特产吧?哦,……不用寄了。
记得照顾好女儿和我妈,多与勇勇、海海、桂香、玲子们联系,只有她们才是我们最亲的人,我现在是墙倒众人推,有多少人已经在幸灾乐祸?又有多少人在看我们笑话?
我很不甘心,但是去改变现状又无能为力,我只能认命。唯一的希望,就是你们一定要好好的等我出来。
请你们不要责怪我,不要怨恨我,好吗?
对不起你们,让你们担负着那么大压力。
如果有人向你要债,你一定要什么都别管,你就说和我已经没有了任何关系。
你要坚持并支撑好家里以后的生活,我以后来补偿你,你永远都是我的亲人,也请你多给我一些活下去的理由,因为我太累了。
你们都要好好地保重身体!
我这里太潮湿,近来总觉得全身都疼,颈椎、腰椎、手指也都酸胀疼痛。
看守所的环境实在是差,不知道监狱会不会好点?估计好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它毕竟是劳动改造的场所。
我会不会老死到监狱?
以后的路很恐惧,我怎么办?
给女儿的照片带几张来吧!
可以带照片进来的,我很想女儿!
这些信你别让女儿看见了。
我不想让女儿知道,我现在活得这么累,她如果知道了,一定要会难过。
我不要女儿难过。
我只希望女儿高兴一点。看守所是允许家属带照片来的,这么久了都没收到女儿的照片,我很想她。
她外婆的血压高,你记得提醒她去检查,还有她的牙齿不好,让她继续去义左找李医生,她知道李医生的。
女儿的眼睛有点近视,你记得带她去医院,一定得复查;女儿的脚趾经常会脱皮,你也要记得带她看看,看她好了没有。
老公,开庭的时候,我应该要被带去湄公江,如果你愿意去,就去,你和律师说不要告诉其它人,包括她外婆一家人都不要告诉,我怕到时候看见她们,那样的话,我害怕自己的心里会接受不了,我不想她们看见我现在的这种样子,尤其是女儿,永远也不要不要让她们看见我戴上手铐的样子,那样的话,我真的会无地自容。
开庭,我会很害怕。
一个人孤怜怜的从十千山带到湄公江,像个杀人犯一样开完庭后,又孤怜怜地被人家从湄公江带回十千山,一想到这些,就觉得那是好恐怖的场面!
接下来,也会有好长的刑期。
老公,我想到这些,就会立马心慌失措,所以开庭那天,除了你,我谁都不想看见,我真的接受不了。
老公,你也一定要坚强,我想办法,千方百计地想办法去尽量调整心态,等我出狱后一定报答你们,一定补偿你们。
以后女儿,我会托信任的人去看你们,去关心她,过段时间有人联系你,你不要拒绝别人。我托的人比较可靠,都是患难之交,值得去结交的,你别担心,我现在交的人都是人品和经济条件稍好的,她们会替我看望你们,给女儿买点生活用品,希望你和她们处好关系。
以前的同事和朋友,我会划上句号,不值一提了。
现在打你电话的人,请你要珍惜她们的情意,同时也客气一点,到时候会有几个人联系你,比如乔扬,还有李卫干部的老婆刘南,她们会抽时间替我照顾我妈和女儿。
乔扬和刘南是在看守所认识的,患难之交,也是我现在最信任的朋友,她俩的经济实力还可以,给女儿买些礼物什么的,你不要拒绝。
你尽快联系刘南的女婿罕颂,你告诉他,刘南4月15日被捕,罪名是销毁会计凭证,你告诉罕颂,刘南在看守所过得不好,环境差,阴暗湿气重,办案警官不允许见律师,刘南很着急,让罕颂赶紧想办法,让刘南和她律师见面。
另外的信是乔扬写的,你找到她的妈妈,把两封信交给她妈妈,她家住在我们家对面,也很方便。
对了,前几天占古山春警官找我谈心,说别送牛肉干给她了,心意她领了,你就别寄了吧,你尽量少打电话给她,她手机会被监控的,你有事尽量发短信息给她,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只有和看守所的领导认识,才能好过一些,一般管教说不了话。
你记得把乔扬的信交给她妈妈,务必要把她托办的事做好。
昨天有人被取保了,和我一样的案子,找的是律师富旺,这个律师真的厉害,我就不强求了,因为你们也没钱了,我认命吧。
看守所全年阴暗潮湿,女人们勾心斗角,我全身疼,好想早点离开。
好了,你照顾好自己,注意身体,我想你们,想女儿,想我们的亲人,上次你带来的糖很甜,牛肉干很香,谢谢!
要保护好女儿,一定要把女儿保护好。
我答应女儿看明星的演唱会不能实现了,你记得关注女儿喜欢哪个明星,替我带她去,给她买稍好的位置,记得要帮我实现这个愿望,这是女儿对我唯一的愿望,也是我答应她的唯一愿望,或者让乔扬带她去也可以,看女儿中考后有什么她喜欢的明星开演唱会没有?如果有,一定带她去!!!
以后如果有叫杨鲜和刘艳的打电话给你,你热情点,她们会一起去看你们。杨鲜也是一个非常热情的女孩,我现在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照顾女儿了,只有托她们为我尽天下母亲的温暖,我欠女儿的太多,欠我妈的太多。
在十千山看守所的日子太难过了,吃不好,睡不好,压力好大,我真的好累,真的是度日如年。
你们大家保重吧,不要让我担心,我每天都会胡思乱想,我担心你们得很,我好累,我好想回家……。
要注意关注女儿的想法,没有妈妈的女孩很自卑,你一定要多关心女儿的心理,我在十千山看守所,每天都担心她们得很。
记得替我照顾好我妈,要多和她们联系,康扬、九月、依晨、鸣鸣,我很担心她们。我真的好累!
把女儿照顾好吧!不要逼她学习,女儿喜欢长头发,就让她继续留长头发吧!
女儿快中考了,你要好好陪她,不要给她压力,我担心你们得很,却又无能为力,我恨我自己。
老公,我好想回家,我知道你压力很大,也气我,希望你不要恨我,给我活下去的勇气,我只有你们了,在看守所等待审判是一种精神上的催残,环境比你想像的差。
老公,我好想回家,我真的就像疯了的一样,在一遍一遍又一遍地想着念着写着重复的话给你们!
老公,我好想你们,我好想回家,照顾好女儿!
妻:语秋
写于2016年4月6日的深夜
哎,向北,语秋写给你的这封信,一开头就央求你必须离婚!
但是,语秋整封信里却都在表达着你才是她往后的依靠,是她精神的依靠,是她方方面面的依靠!
哎,向北,语秋真的就如她在信里所说的“我就像疯了的一样,在一遍一遍又一遍地想着念着写着重复的话给你们!”的那样,在无尽地告诉你“她有多么地无助、孤苦和累”,在无尽地告诉你“她有多么地担心你们”!
但是,她那“像疯了的一样,在一遍一遍又一遍地想着念着写着重复的话给你们”,是真的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