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语秋来信
犹抱琵琶半遮面,千呼万唤始出来!
虽然,语秋在前两天的来信里,欲说还休,欲言又止。
不过,向北还是在信里,读懂了语秋之于监牢的理解,而或感受。
语秋信里说:
“上谕:太子楚玄猥亵皇妃,淫乱后宫,目无君父,品性不堪,现罢黜其太子之位打入天牢,钦此”等等类似的片段,在我进到十千山看守所之前,实在是能经常见到的。
因为,在中国的很多影视作品中,一旦有人犯了大罪,便往往会被打入天牢。
天牢?
天牢给人的印象,往往都是一个属于有重兵把守,且环境很阴暗的所在。
那么,它的真实情况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有没有劳改之类的……
其实,中国古代是没有监狱这个词的,最开始的时候,“天牢”的意思,是指群山环绕,形势险峻,易入难出之地。
据说,早在夏朝就有关于监狱的记载了。
而除了一些私人设立的牢房,官方的监狱,便主要分为天牢和地牢。
直到汉朝的时候,才正式有了狱这个名字。当然,汉朝监狱的名目也非常众多,比如唤作是内宫,居室,保宫,请室的等等。
天牢,其本身便是由朝廷直接掌管的牢狱。与刑罚颇重的地牢不同的是,天牢主要强调的是威严森重。
之所以那样,最根本的原因,是天牢一般多是用于关押皇亲国戚、权贵重臣的。
能够进那里面的,都是带有政治意味的政治犯,普通人想进都进不去!
而“开国中将神秘失踪七年被发现时,他竟被关在满是老鼠的地牢中,并且已经奄奄一息,嘴里不停的重复喊着我有罪”的文章,则让我从另一个层面上,去了解了什么是“地牢”。
地牢?
相比而言,地牢虽然和天牢一样都是监牢,不过这里关的就像前面讲到的那样:一般都是普通的罪犯。
在地牢里,屈打成招可以说是家常便饭。
不过,打入地牢不一定就意味着一定会死。比如,在中国的周朝,为了给犯人一个生还的机会,劳改也是应运而生。
那个时候的重罪仅需劳改三年便可释放,中等的两年,轻一点的则一年便可。
虽然,放出之后的三年都不能算作平民,不过也算是很轻的惩罚了。
到了中国秦朝,由于秦朝以法家治天下,律法自然严苛,监狱也更多一些。
甚至大秦律例,还有专门的《囚律》用来管理监狱和囚犯的相关事宜。
中国清代,还有一个地方,叫做宁古塔。
乾隆时期的大清律例说明,发往宁古塔的罪犯以十年为期,若是能悔过自新、改恶从善的便可返还原籍,不过能真正回去的却是少之又少。
至于中国武侠小说名家梁羽生武侠名著《龙凤宝钗缘》中,史朝英关押方辟符和聂隐娘的机关,则是建筑在地底下。
据说,其周围都是坚厚的石墙,分为上下两层。
上层是个蓄水池,下层是牢房。一开机关就可以将牢房淹没。
这,便是中国小说里常常讲到的水牢。
水牢?
关押在水牢里的人,很多会因水面上升而导致呼吸困难,甚至造成窒息而死。
其实,甭管是影视剧里的,还是小说书上有关天牢、地牢、水牢等等方面的描述,那都不是我最害怕的!
因为,那些在现今的社会是不可能存在的,于我相隔得也甚是遥远。
那,让我感到最害怕的是什么呢?
让我进到这里来之前和进到这里来之后感到害怕的,毫无疑问会有即将说到的下面这些:
有野人似的装饰给予我的野蛮的不舒服。
有盗窃犯给予我的那种甭管是从观感上,还是从气质上都给予了的那种不舒服的猥琐。
有患艾滋病的人所给予我的那种不干净的观感。
还有杀人犯所给予的那种血腥等等。
但,诸如此类,她们都不是让我从直观上感到最害怕的。
能让我从直观上感到最害怕的,毫不隐讳地说:其实就是身上有纹身的人。
有纹身?
是的,有纹身!
而且,我不知道自己这个样究竟是基于什么样的主要原因?
但是,我至今仍清晰地记得,我去到十千山看守所后,最不敢让自己睡着,或最晚才入睡的那个晚上。
甚至可以说,那个晚上是我在进到十千山看守所后,甚至是包括在接下来的监狱人生里感到最害怕的一个晚上。
记得!
我记得,那个晚上,是我从刚熟悉的号室换到另一个陌生号室的第一个晚上。
说实在的,当我离开刚熟悉不久的那间号室,在管教的引领下,去到另一个号室的路上,我一直都是茫然而不知所措的。
咣当!
当咣当一声的声响响起后,原本茫然,甚至还很木愣的我,从一间刚打开的号室,往里应急反应似的立正站好打了报告并瞧过去的时候,我的心立刻就紧张了起来。
立刻?
是的,我清醒的记得是立刻!
之所以会产刻变得紧张起来,是因为,我看见都留着寸头的她们,从露出来的额头、颈项、手臂和腿脚处看过去,目之所见竟几乎全都纹有纹身!
纹身!
那些带有暴力色彩的,甚至利用显露文身来实施滋扰、恐吓软暴力的纹身,无不在张扬甚至在释放戾气,以表其所谓的“身份象征”。
而那些把佛菩萨的圣像和咒语纹在人的肚子上,胳膊上,后背上……,直接会让人觉得:那不是在敬佛以庇佑其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而是在对佛菩萨表示着大不敬,甚至是在亵渎着佛菩萨!
不知纹身佛菩萨的人有没有想到过:
上厕所的时候,身上的佛菩萨圣像也跟着你上厕所,你是不是亵渎了佛菩萨?
做房事的时候,有纹身的人是不是在当着佛菩萨的面行淫?
杀生吃肉的时候,佛菩萨是不是得看着你这具纹身者的臭皮囊?
这么严厉的对境,造罪都无法形容!
而那些在身上纹些邪恶的,非主流的,那更是天理不容了!
除此之外,纹身难道对自己及其关心你的家人有没有危害呢?
答案:肯定是有的。
比如,我曾经在网上见过的有一例关于陈先生描述的故事,说是他已满18岁的儿子陈某胳膊上纹的,是一个十分诡异的佛像,说是佛像,倒也不全是,因为那个佛像的脸是个阴阳脸。
那张脸一半是佛像,另一半是一个狰狞的鬼脸,让人看了多少有些瘆得慌。
让人看了瘆得慌的阴阳脸上,一张嘴微微咧开上扬着,呈十分诡异的狞笑状,再看那双眼,似是正在直勾勾的盯着陈先生。
饶是陈先生这个大男人,大半夜的看到儿子那般模样,也是吓得汗毛竖立。
如此这般的纹身,你说要得还是要不得?
肯定是要不得嘛!
而融合了日本传统鬼神、浮世绘、春宫画等强烈风格的很黄很暴力还很邪恶的纹身图案,那更是要不得嘛!
可就是有那么一些人去那样做,在那样做!
尔不闻:中华民国时期上海青帮老大杜月笙,即便是在大夏天,都还穿着长衫,且每一粒扣子都还扣好的原因吗?
很多人说,那是杜月笙为了附庸风雅。
其实不然,他在夏天都穿着长衫,是为了将自己地痞流氓时期的纹身给遮住。因为一旦露出纹身,杜月笙便觉得他自己跟市侩小混混在本质上没区别了。
你看,杜月笙是不是也因为其身上有了纹身而也有了自卑的一面?
或许,就因为我对纹身有着上面这些个认识和理解,所以我在去到十千山看守所之前便很抵触甚至讨厌着有纹身的人了。
对纹着花花绿绿的,讨厌;对纹着很黄很暴力很邪恶的,更是讨厌死了!
而今眼目下,在新的号室,从号室里的那些个露出来的额头、颈项、手臂和腿脚看过去,目之所见竟几乎人人全都纹有纹身的当下,我当然是紧张、害怕得浑身收缩发紧得像一只正在遭受危险威胁的剌猥了!
管教在的时候,还好一点。当管教领我来到这间新的号室,很快便离去了的时候,我越发地像一只正在遭受危险威胁的剌猥了!
现在,我不敢去看她们身上的纹身,但又不得不一睁开眼晴便再一次又一次地经受那些纹身带给我冲击!
我害怕去跟她们打交道,但又不得不跟一个又一个纹了身的她们打交道!
在一间只有二十几个平方但却生活着近二十号人的空间里,我只能是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我担心什么时候会被什么人,甚至是会被一帮人黄了、暴力了、邪恶了……
夜黑了,可以睡觉了,可是在之前一上床便能立马睡着入梦的我却不能睡!
因为,我担心睡着的时候,被纹了身的她们给黄了、暴力了、邪恶了……
夜深了,很多人,甚至是其他所有的人都睡了,可是浑身疲软、大脑浑沉、睡意绵浓的我却怕自己不小心睡了去而浑不知觉!
因为,睡在左右浑身皆是纹有蝎子、毒蛇等等我不曾见过,却绝对算得上是很黄很暴力也很邪恶图像的人群里,我怕自己睡着之后,会被她们给黄了、暴力了、邪恶了,甚至给解决了生命……
虽然。在那间号室近半年的时间里,我所担心的在后来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但是,我的确在曾经的那间号室,经历了我在上面所说的那些个东西。
后来,仍然是在那间号室里,我发现了自己在那里感到了我最讨厌的是什么了!
是什么?
在那里,我真的感到最讨厌的,便是进到那里的贩毒的人。
因为最讨厌,所以我拒绝便也真的是跟她们打交道的极少极少。
但是,那不代表我没有去关注她们。
也因为我曾悄悄地在关注着她们,所以,我常常这样去和贩毒的人于心里对过话:
假如我是你
我愿意把自己化作是贩毒的
那样,我会认真地想一想贩毒为什么是万恶之源
因为卖零包的我,如果没有被捉进來
那么我会让别的一个人贩毒
而让那个人的全家人,包括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全都跟着遭殃
假如我是你
我愿意被彻底地捕抓
如果没有禁住罪恶的手和念头
甚么我都愿意就此彻底地消亡
不为别的
只为了别的家庭的老老少少不遭殃
我是乐观的,当然人们也可以说我是阿Q的!
所以,我不仅很认同你跟我说的维多利亚时期(19世纪)英国诗人威廉·欧内斯特·亨里《不可征服》那首诗里的一切,而且我还常常于一个人独处,特别是于有限的空间里独自游走时,于心里去想,于口里对下面的这几句念念有词,以给我巨大无比的力量:
现在无论我将穿过的那扇命运之门有多么狭窄
也无论我将承受怎样的责罚
我,都是我命运的主人
我,都是我灵魂的船长
说了这么多最什么最什么的,我突然浑身充满了力量!
我知道,给予我力量的,是我最佩服的一想起牢狱生活便立马会想起来的那些个让我难以忘怀的语言、文字、图像、影像和伟大的名字及高大的形象!
最佩服的?
是的,最佩服的!
我常常那样去问自己和回答自己。
而说起我最佩服的,我知道:它不仅是影视上的《红岩》,更是书上的《红岩》。
《红岩》?
当然,我之前没有去影视上看过《红岩》。
不过,我坚信,我会在重获自由后的极短的时间内,会安排自己去完完整整地看一次影视里的《红岩》。
为什么最佩服?
说了,你也不见得会相信,还是我领着你去看这本书上一直感动着我的那些篇章里的某些片段吧!
《红岩》第11章片段:
他的心平静了些,勉强挤出一点聊以解渴的唾液,又向对面的一排女牢房望去。这时象要回答敌人的残暴和表达自己坚定的信念似的,刘思扬心底自然地浮现出一首他过去读过的,高尔基有名的《囚徒之歌》,他不禁低声地独自吟咏起来,
太阳出来又落山,监狱永远是黑暗,
守望的狱卒不分昼和夜,站在我的窗前——
高兴监视你就监视,
我却逃不出牢监,
我虽然生来喜欢自由——挣不断千斤锁链!
刘思扬问着自己,又进一步借着阳光,贪婪地搜索着墙角的各种字迹。在吕杰绝笔的旁边,是谁用指甲深深地刻画出一条条的痕印,这又表示着什么呢?刘思扬一时猜不透它,目光向旁移动,一处耀目的字句,立刻映进了他的眼帘:
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为狗爬出的洞敞开着……是谁写下了这样透彻的警句?刘思扬不禁问着自己。一个声音高叫着:——爬出来吧,给你自由!
我渴望自由,
但我深深地知道——
人的身躯怎能从狗洞子里爬出?
我希望有一天
地下的烈火,
将我连这活棺材一齐烧掉,我应该在烈火与热血中得到永生!
第12章片段:
清晨里惯常的宁静消失了,虽然室内悄然无声,可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激情。谁也想像不到,隔壁新来的战友,竟有这样超人的顽强意志,被担架抬进牢房时,已经是奄奄一息,才过了短短的几天,谁能想到他竟挺身站起,哪怕拖着满身刑具,哪怕即将到来的是更惨酷的摧残,哪怕那沉重的铁镣钢锯似的磨锯着皮开肉绽沾满脓血的踝骨,那充溢着胜利信心的脚步,正是对敌人的极度轻蔑,迎着初升的红日,从容不迫地在魔窟中顽强地散步。他用硬朗的脚步声,铁镣碰响的当啷声,向每间牢房致意,慰藉着战友们的关切;并且用钢铁的音节磨励着他自己的,每一个人的顽强斗争的意志。声音愈来愈响亮,愈来愈有力。“当——啷!当——啷!”铁的链环,重甸甸地敲击在粗糙的楼板上。随着那刚强的脚步移动,不断碰撞出战鼓般的鸣响。
“听!这就是答复……”
靠近牢门的人们,听到在铁链叮当声中,出现了轻轻的歌声。渐渐地,歌声变得昂扬激越起来。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
…………
歌声,像一阵响亮的战鼓,击破禁锢世界的层层密云。歌声,像一片冲锋的号角,唤起人们战斗的激情。这声音呵——像远征归来的壮士,用胜利的微笑,朗声欢呼战友亲切的姓名,更像坚贞的人民之子,在敌人的绞刑架下,宣扬真理必然战胜!
高昂的歌声,战鼓,号角,像春雷一样激起了强烈的共鸣。
“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人们应声唱着。
“奴隶们,起来,起来!……”更多的人放开喉咙唱了起来,楼上楼下汇成一片,四面八方,响起了雄壮庄严的歌声。“不准唱歌!”猫头鹰嚎叫了一声,成群的特务也跟着嚷叫。
“谁再唱,马上枪毙!”手在枪上一拍。
可是,那春雷一般的,万众一心的声浪,一旦升起,怎会被这嗡嗡的蚊蝇的阻扰而停歇?潮水般的声浪在不知姓名的、重伤的战友激越的鼓舞下,变得更加高昂豪迈,震撼着魔窟附近的山岗。
猫头鹰脸色铁青,突然冲着楼八室狂喊:“不许你唱!住口!许云峰!”
“许云峰?”突然有人惊问。
“老许!”对面女牢里,飞出一声尖锐的叫唤。“老许!老许!”余新江猛然把头从风门口伸出去,凝望着楼八室。老许——他就关在自己隔壁!余新江满怀激动,张大了嘴巴,迎着老许坚强无畏的歌声纵情高唱: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许云峰站在铁门边,望着天边的繁星。夜已深了,他一点也没有睡意。除了时起时停的竹梆声,间间牢房的战友们,都已经进入梦乡。黄昏时又一次爆发的歌声,还在他的耳边回响。虽然这歌声早就停歇了,但他总感到那具有无穷力量的声音,还久久地在夜空里荡漾:你是灯塔,照耀着黎明前的海洋。
你是舵手,
掌握着航行的方向。
勇敢的中国共产党——你就是核心,
你就是方向!
……
使他难以忘怀的是,一个断了一条腿的女战友,边挖,还低声唱着一首歌。娓娓的低音,激昂悲壮的感情,在他心里引起了深深的共鸣,使他清楚地记住了那充满战斗激情的歌词:
……
我们是天生的叛逆者!
我们要把颠倒的乾坤扭转,我们要把不合理的世界打翻!
今天,我们坐牢了,
坐牢又有什么稀罕?
为了免除下一代的苦难,我们愿——
愿把这牢底坐穿!
第15章片段:
徐鹏飞绝望的咆哮,使人相信,敌人从老许身上得不到的东西,在江姐——一个女共产党员的身上,同样得不到。尽管他们从叛徒口里,知道她作过沙磁区高官,下乡以后可能担任更负责的工作,了解许许多多他们渴望知道的地下党线索,可是毒刑拷打丝毫也不能使江姐开口。
一根,两根!……竹签深深地撕裂着血肉……左手,右手,两只手钉满了粗长的竹签……一阵,又一阵泼水的声音……已听不见徐鹏飞的咆哮。可是,也听不到江姐一丝丝呻吟。人们紧偎在签子门边,一动也不动……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为狗爬出的洞敞开着,一个声音高叫着:
“爬出来吧,给你自由!”
我渴望自由,
但我深深地知道:
人的身躯,
怎能从狗洞子里爬出?……是谁?天刚亮,就唱起了囚歌。迎着阵阵寒风,久久地守望在风门边的刘思扬,听着从楼下传来的低沉的歌声,一边想着,一边了望那远处深秋时节的山坡。刚升起的太阳,斜射着山坡上枯黄了的野草。远近的几株树木,也已落叶飘零,只剩下一些光秃秃的枝干。只有墙头上的机枪,闪着寒光的刺刀和密密的电网,依然如故……刘思扬的心潮澎湃着,血在翻腾。
刘思扬匍伏在楼板上,泪珠不断滴落在纸上,他第一次这样感情激动,用血和泪一起来写作诗篇。
“怎么样?有消息吗?”
“听说昏过去了,女室的同志正在急救……”
楼上楼下的牢房,在签子门边了望的人们,彼此询问着。
一个钟头,两个钟头过去了。余新江站在楼七室房间的正中,激动地朗读着刘思扬刚写好的诗句:
热铁烙在胸脯上,
竹签子钉进每一根指尖,
凉水灌进鼻孔,
电流通过全身……
人底意志呀,
在地狱的毒火中熬炼。
像金子一般的亮,
像金子一般的坚。
可以使皮肉烧焦,
可以使筋骨折断。
铁的棍子,
木的杠子,
撬不开紧咬着的嘴唇。
那是千百个战士的安全线呵!
用刺刀来切剖胸腹吧,
挖出来的——也只有又热又红的心肝。
孙明霞捏着一叠信件,站在江姐的床边,说着:“静一点,大家请听。”室内马上静了下来,孙明霞朗读着:
……你,暴风雨中的海燕,
迎接着黎明前的黑暗。
飞翔吧!战斗吧!
永远朝着东方,
永远朝着党!
楼四室献给江姐
“下面是楼下六室写给江姐的《灵魂颂》。”孙明霞继续地朗读着。
孙明霞越念越起劲,大家都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明霞,你在做啥?”这时,江姐已醒转过来,轻轻地呼唤着。孙明霞回头一看,惊喜地叫着:“哎呀,江姐苏醒了!”全室的人,一齐跑到江姐床边,七嘴八舌地问着:“江姐!你好点了吗?你要什么?”
江姐睁大着眼睛,眼珠不停地转动,她微笑了。“漱漱口吧!”有人端来了一碗水。
孙明霞站在江姐床边,不如如何是好;半晌,她才想起手上拿着的一把信件。于是,她坐在江姐床边说:“江姐,这些全是同志们给你写的信,我念给你听。”孙明霞拿起一封信,看了一下,说:“这是楼下二室全体同志写的。”
“楼下二室?叶挺同志囚禁过的牢房?”
江姐问了一句。当她看到孙明霞不断点头时,脸上闪过一丝幸福的光辉,又轻轻问道:“他们说什么?”孙明霞朗读着:
“亲爱的江姐:
一个多月来的严刑拷问,更显示出你对革命的坚贞。我们深深地知道,一切毒刑,只有对那些懦夫和软弱动摇的人,才会有效;对于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它是不会起任何作用的。
当我们被提出去审问的时候,当我们咀嚼着两餐霉米饭的时候,当我们半夜里被竹梆声惊醒过来、听着歌乐山上狂风呼啸的时候,我们想起了你,亲爱的江姐!
我们向党保证:
在敌人面前不软弱,不动摇,决不投降,象你一样的勇敢,坚强……”
“这是楼三室……这是楼下七室。”
孙明霞一封一封地把信念给江姐听。
江姐一边听着,一边淌着激动而兴奋的眼泪。当她听完几封信以后,用舌尖舐了一下破裂的嘴唇,眼泪花花地说道:“党太好了,同志们太好了,我算不了什么。”江姐轻声地说:“我们的荣誉属于党啊!同志们的这种鼓舞,这种战斗的力量,我应该和同志们共享。”江姐心里的高兴,不仅由于同志们对她的鼓舞,不仅由于自己战胜了毒刑的考验,当敌人追究游击队的活动时,她知道了叛徒的下落,这也是使她高兴的事,因为重庆地下党和农村游击队,再不会被叛徒出卖了。虽然敌人因而震怒,更急于从她口里找到党的线索,可是她想到党的安全已不再受威胁,便觉得忍受毒刑并不是十分痛苦的事了。
孙明霞又拿起一封信说:“这是楼七室写的。”她拆开信封,展开信笺看了看,说道:“楼七室的同志说,许云峰同志托他们向你——江姐问好!”
“许云峰……”江姐闪动着激荡的泪眼,仿佛看见了那崛立在铁门边,用战斗的歌声,庄严地激励着自己的战友。“许云峰同志,你是我们的榜样。我们都应该向你学习,向你致敬!”
“江姐,你太兴奋了,休息一会儿吧。”
“是该兴奋啊,我们这里,有着多么坚强的党,多么坚强的战友!”
第18章片段:
朝阳照进铁窗,温暖着一间间的的牢房。
楼七室的人们,完全沉浸在狂热的学习中。和其他牢房一样,他们是那样的专注,宁静得没有一点声音。草纸编写的教科书,从一个人手上传到另一个人手上。黄泥巴做的粉笔,在楼板上写满密密的字,然后轻轻揩掉,又写上新的字迹。时光在这表面上十分静寂的气氛中,悄悄逝去。
刘思扬慢慢放下反复读了许多次的那篇新年献词。这篇文章,带来了多少胜利的信心和力量!1949年,人民解放军将要解放全中国,将要召开没有反动分子参加的政治协商会议,将要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这篇新年献词里,洋溢着无比坚决的革命精神,给每一个人以无限的兴奋和鼓舞。是的,中国人民决不怜惜蛇一样的恶人,刘思扬牢记着这篇文章上告诫每一个人的话:“盘踞在大部分中国土地上的大蛇和小蛇,黑蛇和白蛇,露出毒牙的蛇和化成美女的蛇,虽然它们已经感觉到冬天的威胁,但是还没有冻僵呢!”
这篇新年献词,是地下党秘密送进渣滓洞的。女牢抄了许多份,分送给每间牢房学习。那娟秀流利的字迹,显然是孙明霞的,现在她又像过去帮助自己抄写解放区广播稿件一样,日夜帮助着江姐组织狱中的学习。想到她,刘思扬心里便有一种幸福的共同战斗的感觉,并且回忆起一些早已忘怀的往事……
“你要吃点,一定要吃!”同志们劝说着。
“小余,你帮我吃点。”刘思扬把葫豆和大半碗饭,拨到余新江的碗里。
“思扬,你吃!要注意身体……”
刘思扬不能拂逆同志们真诚的心。这些细小的关怀,给他增添了无限离别的痛苦。这种痛苦,不是人世间常有的那种离情别绪,而是深深的互相了解,同甘苦,共患难,用鲜血凝成的感情。刘思扬默默地用筷子拨动饭粒,掩盖内心的苦痛。忽然,他在碗里拨出了一团东西;把饭粒拨开,看清楚了,同志们悄悄在他碗里放了半只咸蛋。一瞬间,刘思扬抑制着的眼泪又涌流出来。这是同志们长期保存着的,地下党秘密送进来的珍贵礼物……从一片羽毛,可以感到友情的温暖,刘思扬感到的是一颗巨大的赤热的心。
“吃一点吧,这是同志们的心意。”
第21章片段:
“记得《叶挺囚歌》吗?刘思扬抄在墙上的那首。”高邦晋解释着:“你们看,这不是楼下第二号牢房?叶挺将军就是关在这里,写下那气势磅礴,充满革命英雄气概的诗篇的。”学生们都忍不住带着深深的敬意,回头看了看那间牢房,也羡慕地看了看高邦晋。
快到牢房的转角处,高邦晋伸出残伤的腿,试着在泥地上踩了一下,又踩了一下。学生们笑着,也叉开脚趾,在泥地上踩了踩。不需任何语言的说明,他们都能理解,长久囚禁的人们,一旦接近地面,泥土的芬芳会带给他多少欢欣和自由的感觉……
学生们正在气头上,略微商量了一下词句,小宁喊声“一,二,三——”,三个人便齐声啦了起来:
特务,特务,死笨牛,学生倒水有自由,
你有枪杆我不怕,
天生一副硬骨头。
特务,特务,丧家狗,老板垮了台,
你往哪里走!……
特务,特务,太无耻,专门供人来驱使!
叫你杀人就杀人,
叫你吃屎就吃屎!
第24章片段:
在这无声的、阴暗的地窖里,他有了许多时间来沉思默想。他想过去,也想将来。想到自己怎样从一个受尽迫害的工人,变成一个革命者;想到党,想到在延安学习时住过的窑洞,和第一次见到毛主席时的激动。也想到即将到来的胜利,和胜利后建设社会主义的壮丽事业。但他想得更多的,还是当前的战斗,艰苦复杂的战斗……为了熟悉战斗的环境,他仔细摸索过这地窖里的每一块石头,反复设想过有关这里的一切。现在,这间地窖的每一个角落,他都完全熟悉了。在黑暗中长期生活,触觉和听觉渐渐代替了视觉,使他能“看见”黑暗中的环境。这地窖不算小,过去也许关过很多不屈的人。当他有一次从腐朽潮湿的稻草堆里,摸到一副锈蚀了的脚镣时,他更肯定了自己的估计。那副早已锈坏了的铁镣,有着明显的在石棱上磨损折断的痕迹。这里,曾经发生过人所不知的战斗。一种亲切的感觉,像阳光一样,照亮了这战斗的环境。
第30章片段:
刘思扬的嘴唇微微开合,吐出了喃喃的声音——同志们,听吧!
像春雷爆炸的,
是人民解放军的炮声!
人民解放了!
人民胜利了!
我们——
没有玷污党的荣誉!
我们……
《红岩》全书的结尾这样写道:
晨星闪闪,迎接黎明。
林间,群鸟争鸣,天将破晓。
东方的地平线上,渐渐透出一派红光,闪烁在碧绿的嘉陵江上;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绚丽的朝霞,放射出万道光芒。
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最佩服了吧!
我想,你也会很佩服的!
我想,旁的,别的其他人,如果他们也去认真看了书店里的《红岩》了的话,他们也会去佩服的!
并且,一定会融入进去,加入到里面,与他(她)们一起去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