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输液的声音。
我坐在唐安远的病床前，听完了秦雅说给我的来龙去脉。
我原本不打算相信这个女人说的任何话，因为她爱唐安远，所以她的话里很明显有偏重的成分，会影响我的基本判断。
可惜，奈何那些话，跟我自己推理设想的，一模一样……
“以前安远总说你聪明，我都很不服气。”
秦雅一边给唐安远换毛巾，一边说。
“现在想想，那不是在夸你。聪明的人命苦，明明什么都可以不去查，不去问，不去弄明白的。糊涂一点不好么？”
我沉默着，盯着唐安远微蹙的眉头，还有汗水涔涔的脸颊。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已经丧失了心疼任何人的能力。
因为这份浅浅的能力，早已不够心疼我自己。
“靳寒川想要救他的女儿，于是找到沈雁清的双胞胎姐妹。从他的立场和角度来看，或许无可厚非。对于商人来说，能用钱买到的机会和资源……本来就是予取予求的。可惜他也不够聪明，竟然会爱上你……竟然会想要补偿你。”
“不过这也难怪，能为感情冲动如是的人，其实哪里会有什么理智可言呢？何况，你还长了一张跟你的姐妹一模一样的脸。”
“秦雅……”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打断了秦雅的话：“唐安远真的不知情么？”
问话的时候，我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唐安远。
我不知道他在昏迷中还能否听到我的话，但我还是会无情地确认，一遍遍地确认。
因为，我真的已经无法相信任何人了。
秦雅也深吸了一口气，冷冷的眼神瞄过我，像是竭尽全力的嘲讽。
“苏引秋，我这样打个比方吧。我喜欢了安远那么多年，从他意气风发的少年时代，就开始喜欢他。即使我知道他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你，即使我知道……你们的感情那么好，一切都那么门当户对，天作之合。我就算是想插进去一脚，也找不到任何机会……”
“可是苏引秋，爱情是盲目的没错，但盲目不代表三观尽毁，是非不分。如果唐安远是个为了钱可以连自己的妻子都可以出卖的人，你觉得我会爱上他么？”
秦雅的反问很有杀伤力，我哑了哑声音，没有多余的话可以反驳。
“安远什么都不知道。从他为了那五千万的亏空，自作主张卖掉你的创意作品的时候，其实……就已经走入了靳寒川的陷阱。”
“苏引秋，既然你已经这么聪明了，不妨再好好想想看。靳寒川为什么会把唐允的矿山项目拿捏的那么精准？如果说，前期没有他与唐氏集团的勾结和操作，唐允怎么可能那么相信他？”
“他利用孙婉莹和唐允收养安远这件事，唐家背后里的暗潮汹涌。先让唐允对安远设防，再逼迫骑虎难下的安远对养父反击。安远原以为这件事只是个小小的意外，神不知鬼不觉，很快就能把帐面平上去。直到他‘意外’偷听了唐允和唐影欣的对话，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兜不住了。那个时候，除了先想办法取得你的原谅，他无路可走。”
“可是苏引秋你就不想一想，在你们新婚当天，为什么唐安远会碰巧听到唐允和唐影欣的对话？为什么偏偏在那个时候，意识到自己被最亲的人坑害了？难道这不是巧合得可怕么？”
“要让一个原本有着深刻相爱对象的女人，为他生下一个能够救命的孩子。这件事，本来就是很不可思议的。可惜，只要谋划的足够深远……一样做得到的。”
“你别说了……”
我只觉得太阳穴的位置好像被人狠狠加了一把火，疼痛难忍，灼烧刺骨。
“你不是想知道答案么？苏引秋，你这么聪明，就算我什么都不说，你也可以猜出大概的真相了。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你比谁都清楚。只是爱情除外。不是么？”
床上的唐安远依然睡得沉静，秦雅温柔的目光在他脸上淡淡掠过。
“我不知道，安远对你的爱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牺牲和偏执，但或许，就像我这样吧。你知道么苏引秋，你爱上了靳寒川，就等同与要了安远的命……”
“我让你别说了！”
我抱住脑袋，将自己混沌的思维狠狠砸在床铺上。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真的想不明白，之于靳寒川，我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呢？
他有种去违逆人性，有种翻手为云——
有种，你就不要爱上我，不要让我爱上你啊……
温厚的大手从我头顶慢慢覆盖下来，熟悉的温度，恍如隔世的宠溺。
我睁开朦胧的睡眼，看着眼前那憔悴瘦削到不成人形的脸。
“小秋……”
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定定看着他。
泪水，就像被人狠狠踩痛了泪腺一样，簌簌奔流。
“小秋，有时我想，我要是真的死了该多好……如果我不出现，不回来，不打扰，不相见。小秋，无论是我们俩，还是你们俩……是不是，是不是都回不去了？”
泪水从唐安远的眼角溢出，掠过他惨白毫无血色的唇。
我的手微微抬起，僵在半空。最后却给不出一个字的肯定，或否定。
站起身，我离门而去。
雨还是那么大，我再回爱天使福利院门口，已经是晚上了。
我看到隐隐闪现的车灯，一排排，一行行。
我没有走进去，只是在外面静静地站在雨里，看着，看着。
我的女儿，她曾应该有个让我那么骄傲的父亲。
我难道不是应该很庆幸，我并没有被一个或多个‘不知底细’的人糟蹋强女干？
我这一生，原来从始至终都完完本本地给了我最爱的男人？
可为什么，我会觉得恶心？
我会觉得，我那么脏，那么屈辱。
就好像被多少人糟蹋过一样，简直窒息到一秒都活不下去？
靳寒川，你到底是人还是魔鬼！
“苏引秋？”
前面有人在叫我。
我恍恍惚惚地抬起眼睛，眯着目光看过去。
一个高大的声音从旁边人那里接过一把黑伞，然后向我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