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死了。我爸抱着襁褓中的小小的我,他说,从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打定了主意。
爷爷明白他的心思,于是长长叹了口气,说:阿峰,要么就委屈你,把这孩子养下来吧。
我爸喜欢我妈,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虽然表面上是亲密的兄妹关系,可是他心底爱意滋生的萌芽,从来没有湮灭过。
即使,我妈的眼里里从来没有过他。
我爸拉着我的手,说到这里,眼底尽是无奈的苦笑:“小秋,你爷爷之前就跟我提过,说等倩倩在国外待够了,回来了,就让我们两个把事儿办了。你爷爷养育我那么多年,早已将我看作他的亲生儿子。能娶了倩倩,也算是他的一大心愿了。可是,感情的事哪有能安排得那么明白的呢?倩倩只把我当哥哥,她是个天性爱幻想爱冒险的姑娘。像我这么无趣的性格,给不了她理想中的爱情。说实话,我真的是又羡慕又嫉妒,那个能让她赌上性命的男人……咳咳咳,咳咳!”
说到这里,我爸剧烈地咳嗽起来。我见他呼吸困难,慌忙帮他插上了氧气。
透明的氧气罩里呛满了粉红色的泡沫,就像我爸已经渐渐薄近西山的生命力。
我急得大叫医生,靳寒川和两个医护人员同时进来。经过了十几分钟的疏导抢救,我爸暂时安定了下来。
然而医生说:“有什么话就趁着他清醒的时候说吧,他的双肺已经大面积纤维化了。”
我爸终将死于呼吸衰竭,这一次抢救得过来,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可不可以。或者下一次仍旧侥幸,再下一次的某一次。
我靠在靳寒川的怀里,一声声唤着我爸,哭得不能自已。
他的手臂紧紧环着我,那强烈的力度就好比我想要狠狠攫住我爸的时间和极限。
我爸说:“小秋,别哭了。爸能看到你现在这么幸福的样子,已经很知足了。”
他看着我,眼底瞬息万变着莫可名状的颜色。
我不知道,在那一刻他是不是从我的脸上看出了我妈苏倩蓉的脸。
他对我妈,有疼有爱,有意难平。那,究竟有没有一丁点的怨恨呢?
爱一个人,可以无私到这样的程度么?
我爸攥着我的手,从手指到手掌,到手腕。一寸寸往上摩挲着。最后,他停留在我手腕处那枚冰凉的玉镯上。
这枚玉镯,是爷爷苏锡明,不,现在应该叫外公了。不过无所谓,嫁给了靳寒川,我也可以入K国的国籍。反正英文里通用的称呼,爷爷外公都叫Grandpa嘛。
我不知道我爸要干什么,但此时此刻他伸出两根手指,明显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摘下我手腕上的镯子。
我见他吃力,赶紧帮忙。
接着就听‘啪’‘哗啦’接连两声落地,我爸捏着我的玉镯,松手摔在地上。
镯子断裂的一瞬间,我爸闭上眼,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我呆呆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靳寒川俯下身帮我捡起镯子,然后轻轻叫了我一声。
“小秋,你看。”
他把玉镯的断面呈现在我眼前,一片异样的光滑。
我倒吸一口冷气,原来踏破铁鞋无觅处的至尊工艺,一直以来都藏在我随身的玉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