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拉摩的夏日并不酷辣，海上吹来的海风良好地中和了暑气，金三角郁郁葱葱的阔叶树木热情奔放地肆意生长着，开出大串蓝紫色的花。

　　这片三角洲远离了格拉摩市中心的熙攘，显得格外遗世独立。然而就在这一片小小的三角洲上，坐落着数家联合王国境内的大公司总部。

　　海滨偏北的位置，巨大的玻璃环状建筑正对着海上，黑色碳纤维材料均匀覆盖在建筑顶上，如同一艘即将起飞的宇宙飞船。

　　“但媒体更喜欢说，矩阵的总部像一只巨大的透明甜甜圈。”

　　李察抬起头，数着公司的楼层数，寻找着自己要找的C区二十三层。

　　在他身边，查尔斯则下意识咽了下口水，有些震撼地看着眼前的大楼，喃喃发出惊叹：“好大。”

　　李察瞥了他一眼，发现他的身体有些微微颤抖，以为他是在为稍后的面试而紧张。

　　“紧张？我不紧张，我一点儿都不紧张。”查尔斯深吸一口气，突然开口道，“我只是很兴奋。”

　　“你知道的，我一直很喜欢矩阵。从五年前开始，我的个人魔网终端就一直用的是他们的产品。”

　　“我选择直接工作，就是因为矩阵总裁乔纳德说的那句话。”

　　“奥术是所有人的奥术。”

　　他咧嘴笑了起来，向前大踏步走去：“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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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矩阵公司成立于第二奥术历期间，并不是霍恩历史最悠久的公司，但毫无疑问是风头最盛的公司。

　　因为他们改变了世界，而且不止一次。

　　第一次，他们给魔网终端前面加上了个人两字，让原本专属于奥术师与大企业的魔网终端走上了普通人的桌面。

　　第二次，他们发明了图形操作界面，从此个人在使用魔网终端时，不必费时费力地按照说明书输入指令，只需要根据直觉操作即可。

　　两次巨大的跃进，让矩阵一型与矩阵三型魔网终端成为历史上最受欢迎的奥术产品，也让矩阵公司的名字响彻整个联合王国。

　　因此，他们摆放在大厅里，用银白色金属铭刻出的巨大口号，才显得张狂而有底气：

　　“奥术改变世界。”

　　李察收回目光，看向微笑的霍恩，开玩笑道：“如果矩阵的高级副总裁都像你这么闲，那我很难想象你们下一款改变世界的产品是什么。”

　　“说过了，我在休假。而且如果靠加班就能改变世界，那世界早就完蛋了，”霍恩挑了挑眉，“我以为你拿到钱之后会马上开始筹建公司，或者计划毕业仪式，为什么要来矩阵？”

　　当然是因为，没法量产。

　　是的，虽然那天痛快地把阿莱怼了回去，但李察仍然不得不承认，阿莱说的并没有什么错。

　　不能量产的奥术产品都是奥术垃圾。

　　而他花费一年时间组装出来的这台果壳播放器原型机……的确是不能量产的。

　　那台果壳播放器的原材料加起来超过了两百金镑，属于不折不扣的奢侈品。

　　当然，里面绝大部分材料价格都可以随着产量增加而降低下来，但李察预计总体的成本仍然会在一百金镑左右。

　　核心制约成本降低的关键要素，就是MX存储魔纹。

　　这种存储魔纹在一年半前刚刚被研发成功，至少要等到一年后才会开始量产，而李察显然是等不了那么久的。

　　产品思路、设计理念、甚至于市场打法，他都可以参考前世的经验，唯独涉及到奥术相关，李察并没有太多太好的办法。

　　MX存储魔纹的量产问题不解决，公司搭起来也只是浪费金镑而已。

　　要解决这种天马行空的问题……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矩阵。

　　李察笑了笑，岔开话题问道：“我舍友的面试怎么样了？”

　　霍恩道：“研究部的面官们都很满意。三天后还有一个简单的实测环节，大概率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李察身体松弛下来，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靠椅上，说道：“那就说说我的安排吧。”

　　“新产品三部的外包员工，你有一周的时间。”

　　“他们最近在做音乐播放器方向的研究，但进度比你慢很多，”霍恩略带玩味地看向李察，说道，“如果不是我们投了你，也许过段时间你就能看到矩阵版本的果壳播放器了。”

　　“矩阵从不抄袭，这应该是你们总裁的信条之一。”李察耸了耸肩。

　　霍恩不置可否，紧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递给了他一张黑色卡片，随意补充道：“这是你的权限身份卡，稍后登陆内网需要用……不过机密信息都是保密的，你也看不到。”

　　李察接过黑色身份卡，被霍恩的话语吸引了注意力，却没有发现在他接过卡片的那一瞬间，霍恩明显地轻松了不少。

　　他很快就明白了霍恩后半句话的意思。

　　C区二十三层，无数白色挡板分割成的工位内，研究员们忙碌地敲击着键盘，眼神中没有疲惫与困倦，反而满是专注。而在工位区的后方，电子门与单向玻璃隔断了李察的视线。

　　他把视线转回面前的魔网终端，将黑色卡片插入启动槽，然后看着空荡荡的桌面，微叹一口气。

　　没有魔纹库，没有设计图纸，没有产品演示，这台专属于外包人员的魔网终端上几乎什么没有搭载。

　　难怪霍恩当时答应的那么痛快。

　　他与头发稀疏的中年主管报备了来意后，就被后者面带微笑地带来了早已准备好的工位，叮嘱他不要乱跑后，就匆匆离开。

　　如此娴熟而得体的过程，让李察明白了两件事：即使在矩阵，这种走后门进来的员工恐怕也是颇为常见的存在。

　　以及他们是真的不担心外包人员窃取机密。

　　他登入内网论坛，发现大多数帖子都被加密，而未被加密的内容，则都是矩阵早已公布的消息。

　　以及八卦贴。

　　李察喝了口水，开始耐心一点一点扫起这些八卦帖子来。

　　而结果……算是有好有坏。

　　李察揉了揉眉心，关上了这一则八卦帖子。

　　帖子的内容是老生常谈的相亲贴，大概内容是研究部的一位研究员，因为身高没有达到173，遭到了约会对象的嫌弃，于是有着类似经历的研究员们开始一起大吐苦水……

　　到这里都很正常，但下面的某位研究员一条回复，则暴露出了很重要的信息。

　　“173，173……我现在梦里都是满脑子173，这坎儿还过不去了？”

　　李察看着这位研究员个人信息中“研究部-存储方向”的简介，基本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173这个数字，可能有是身高，但对于存储方向的研究员来说，它的单位……更可能是纳米。

　　这是目前光刻法术光源的极限波长，也是之所以MX存储魔纹迟迟无法量产的原因。

　　这说明……即使是矩阵，也没能突破173纳米的光刻术极限。

　　往好了想，留给李察的时间更长了，往坏了想……如果在矩阵都找不到答案，他要到哪里去找？

　　就在这时，一则最新回复突然映入了他的眼帘，并在下一刻迅速变为“因审核原因不予显示”。

　　他眨了眨眼。

　　如果他没有看错，刚才那条回复是……

　　“如果总裁还在公司，一定不会加班到这么晚……我们很想你。”

　　乔纳德不在矩阵？

　　这位矩阵的创始人与现任总裁是矩阵真正的灵魂人物，无论是个人魔网终端的革命，还是图形系统，都是他一手促成。

　　李察下意识皱起眉头，因为如果他没有记错，几天前乔纳德还去过鹦鹉螺庄园，与庞特·伊文斯会面。

　　但刚刚那则消息的口气，就仿佛是乔纳德已经许久不再公司了一样。

　　他揉了揉眉心，眼神中有些许困惑与好奇，但信息的缺失让他也没法继续推断下去。

　　他只好暂时把这件事抛之脑后，继续一点一点地扫着这些夹杂着吐槽、兴奋与抱怨的八卦帖子，在心中默默怀念着搜索引擎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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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张卡已经给他了。”

　　霍恩对着电话那头，略带好奇地问道：“但即使您要给他，为什么要如此隐晦？”

　　电话那头传来庞特的声音：“他不愿意说自己的身份，我们就不要去拆穿他。”

　　“知道很多是好事，让别人知道自己知道很多则不是。”

　　霍恩回忆起数次交谈间，李察无意中流露出的强烈自信，在心里默默同意了老人的观点。

　　不是那几家的孩子，怎么可能有如此强大的自信？

　　“他已经是三级魔法师了，”霍恩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微笑补充道，“十万金镑应该大部分都花在了仪式上。”

　　“这很好。”

　　“你说他是二环奥术师，迟迟没有晋升，这也很好，”老人的声音停顿片刻，继而略带了些许感慨，“……我们这些老家伙，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否看到一位新的不是奥术师的半神。”

　　这句话有些拗口，这个话题则太过危险。

　　危险到霍恩立刻沉默下来，脑海中掀起惊涛骇浪。

　　这才是那几家的目的，打造一位非奥术师的半神？

　　电话结束后，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有些疲惫地靠在椅子上。

　　第二奥术历，是议会的全盛时代。鲁道夫拜尔的离去不但没有中断议会扩张的脚步，反而让议会的扩张更加坚决起来。

　　如今新旧大陆上众人所共知的半神总共有三位，除了议会议长常驻议会总部阿林厄之外，余下两位则分别分布在新旧大陆。

　　而他们的共同点则是……都是奥术师。

　　一位，非奥术师的半神么？

　　霍恩缓缓抬起头，似乎想要透过天花板，看到李察的身影。

　　你的背后，究竟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