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二公子墨冉刚好也在柳江替父亲办了一桩要紧的差事,得了云兮要回无梦的口信儿,便紧赶慢赶的与他会合。
天刚蒙蒙亮,船便已到了无梦的地界,墨冉醒后并不见云兮,出的船舱,只觉眼前景色如画一般!
两侧山峦此起彼伏,偶有异兽嘶鸣,江水滔滔延绵不绝,云兮却稳坐于船头岿然不动,清风吹着他长长的白色发带飘扬欲仙,梦江水暖,层层烟波缥缈拢上他的白衣,此情此景,好似一副神仙画卷!
“三哥儿这一夜可好睡?”
“好眠。”
“这个时节来晋江最好不过,一年一度的花灯节又要开始了!”
听到花灯节,云兮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那微不可闻的表情里却掺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僵硬!
“你瞧!”
云兮顺着墨冉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码头上人头攒动,似有什么热闹的事将要发生。
“大概是要早起渡江的人吧。”
云兮说完转身回了船舱,墨冉跟了进去,不一会儿,远远的听到有船夫在唱着歌:晋江好时节,渝北赛西洲,繁花相斗艳,无梦挽虞候...
“冉二!云兮!”
两人掀开帘子,正见云恒从另一只小船上换到这只来,进了船舱,墨冉先问道:“怎么这么早?”
“我算着时辰也该到了,那码头上聚了好多人,我们得另换个地方靠岸了。”
“那是新编的曲子吗?”
“你说刚刚船夫唱的?哈,那是民间最近新编的梦江小调,这不花灯节要到了,无梦的年轻人们都盼着呢!”
这梦江小调中唱的正是北疆大梁翁氏居所'无梦’。大梁共七京三洲二十三县,诗中所写的西洲实为泛指,另有东洲和渝北。
其中西洲下辖七县,东洲五县,渝北十一县,而无梦所在的晋京即是大梁的都城,并不在三洲管辖范围内,而是直属皇家。
诗中所说的晋江也就是晋京,大梁虽地处北方,但土壤肥沃,民风淳朴。其中又以西洲、渝北风景最为迷人。
当年先皇帝念翁老太爷年事已高,不舍他受离京之苦,特寻了无梦这块好山好水的地方赐给他养老。
后来便直接将无梦划做了封地,连着周边的几个坊市也一并归他管。能够在京内划分封地的,翁家可是独一份的恩宠。
随着翁老太爷和翁老夫人相继离世,先皇帝宾天,新帝继位,翁虹便终日惶恐不安。
他只怕翁家树大招风惹人嫉妒,更怕新帝忌惮旧臣,再不收敛只怕惹来杀身之祸。
但云恒自小作为伴读,与太子私交甚好,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受萧元曦的影响,云恒比其他人更为刻苦,但空有一腔远大的抱负却无处施展。
柳氏常说:“恒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你何必整日里担惊受怕,用老思想拘着他。儿女们的路就让他们自己走去,我们老了,管不了那许多,不管发生什么,自有我陪着你呢!”
翁虹这才放下心来,默许云恒参加科考,云恒自个儿也是争气,听宫里的公公们私下说:“这探花郎若非生的好看,状元就是他的了!”
翁虹看着喜报,心里颇为高兴,“状元锋芒毕露的太过惹眼,探花挺好,挺好!”
皇榜一出,自有达官贵人来贺喜,其中不乏来说亲的,翁虹都一一拒绝。
柳氏又来规劝:“恒儿大了,先成家再立业,心定下来,以后做事才会沉稳些!”
翁虹又十分听柳氏的劝,在云恒婚事上便上了心,挑来挑去,挑了个职位不高不低的清流人家,自去请圣意。
皇帝一问求娶的是柳江管氏的嫡女,正中下怀,管氏父亲虽身居要职,但官位不高,便开口赞道:“好啊!管喜这个人酷爱读书,又不喜攀交权贵,算是个清流人家,他家的女儿倒也配得上!”
皇帝一口允了,翁虹心想:皇帝怎会不允?以管家的地位对翁氏是没多大帮助的,皇帝给状元郎和榜眼指了婚配,唯独自己的恒儿空着,可不是要看自己的态度!
自己这一番说辞,皇帝自然是顺水推舟做个人情高高兴兴一口应允的。
不久,圣旨一下,令择吉日嫁取。
谁知眼看着大婚在即,不想出了翁敏这一档子事,着实令翁虹头大。想来,这个时间云兮也该到了。
说到翁云兮,那真是人如其名,清平县主曾有云:近看远,远看无,云缥缈兮不可得,山川之气纵横生。
他之所以在民间有这么大的影响,还要多亏了这位清平县主的卖力宣传。自从观灯节见过云兮真容之后便害了相思病,每过些时日便赋诗一首,着人送至云兮府上以表倾慕。
久而久之,这些诗词流传至民间,先不说文采怎样?单说这段贵美人倒追冷面佳公子的风流韵事,也足够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可老天爷偏偏喜欢和他过不去,你越是高冷,我越是让你出丑,你越是热情,我越是让你命运无常!
这不,如翁虹的安排,云兮来了,除了来迎接他的云恒,更还有全城的老少!
“那是翁家的船嘛,想必是柳江那位到了!”
岸上几名洗衣妇女交头接耳,猜测着这回船上的人又是谁?
“柳江那位?”
“当然了!还能是谁?你们瞧瞧岸上这般场景,船上的自然是柳江那位冷面公子哥呗!”
“有多冷?”
“比你家冬日里的水缸还冷?”
“啊哈哈哈哈哈哈....”几人大笑。
妇人停下手里的活,反问道:“怎么?你是喝过冬日里我家水缸里的水?还是贴过翁三公子的冷屁股?你倒说说看,哪个更冷?”
“啊哈哈哈哈哈哈....”
一位大嫂答道:“我怎么知道?我要是知道,我还会和你们蹲在岸边洗这些粗布麻衣?”
“你要是知道呢?”
大嫂放下手里的木棒,闭上眼睛柔情蜜意的说道:“我要是真知道,我此刻便在那船上将翁三公子的脚捂在怀里暖热了,揉化了,心肝儿宝贝的哄着了...”
“哈哈哈哈哈..你可真是不害臊啊!哈哈哈哈...”
岸上之人的对话,尽数被船上的三人听去。
云恒瞧着泥塑一般的云兮忍不住笑道:“三哥儿一来,无梦如同过年一般。”
墨冉掀开船上的小帘子,冲着岸边的痴男怨女们招招手,转回身来笑着打趣儿他:“也就三哥儿来了,为兄才能借此机会享受这般待遇!”
墨冉的这句话终于令这尊泥塑冷冷的开口:“你若喜欢,大可站到船头上去。”
云恒瞧出冉二的脸上现出一丝尴尬神色,连忙笑着缓和道:“你们两个离的远了些,互相念着,每次见面却又要斗嘴,倒好似欢喜冤家一般!”
“与他欢喜冤家的是我二姐!”云兮的语气毫无波澜,一本正经的纠正他。
一句话让冉二更加尴尬,耳朵尖微微泛红,他连忙收起扇子,极不自然的咳嗽起来。
墨冉是墨家大爷墨旬的二公子,人称小二爷,因他不喜“小”这个字,后又改称冉二爷。
翁墨两家世代交好,他与云恒云樱是自小长大的情分,可算得上是外姓兄弟了。
至于云兮,因墨家设有私塾,墨家二爷墨为又学识渊博,且公正严明,是以名门望族都以自己的孩子读过墨家私塾为荣。多少人挤破了头得不来的机会,翁家兄弟却是自由出入。
每年天气暖和的时候,云兮也是会来上两三个月,与墨冉也算得上一同长大的情分。
云兮性子冷傲,偏冉二是个爱逗笑的,两人坐到一块儿,云兮常会被墨冉逗的说不出话。
日子久了,冉二倒是把云兮练出了一张怼人的好嘴,生生的叫人憋住,气个半死。
冉二倒是个性子好的,被怼个几次还是能打个哈哈对付过去。
这会儿冉二被噎的一时语塞,云恒也是一愣,立时反应过来:“你看你,明知道我们三哥儿讨厌什么,越发说什么,不怪他每次都不饶你!”
冉二重新打开折扇,一副悠闲自在的轻摇起来,懒洋洋说道:“也罢也罢,为兄失...哎呦!”
话未说完,一颗用纸团包裹着的水嘟嘟的桃子从小窗子砸了进来,刚好砸到冉二的后脑勺上。
冉二揉着脑袋,叹了口气无奈说道:“又开始了!”
随后收起折扇,拾起滚落至船舱里的那个厚重的纸团瞧了瞧,拆开后,将里面的桃子抛给云恒,开始大声朗读起纸上的字:
“人似月,月如冰,胜过天色。
心似玉,玉如雪,远过山河!”
“唉!这清平县主也算是个痴情的人了,这么多年一颗心始终放在咱们三哥儿身上,这种赞美之词少说也有上百首了,当真是难为她了!”
“冉二哥若是心疼,不如收了她做个良妾。”
一句话如同冷水泼在头上:“得,我又说错话了,我的好云兮,你明知道哥哥我的心在谁身上,还这般拿我逗趣儿?清平县主虽尊贵,但再好也不及我心上人的万分之一呢。”
云兮也自觉失言,缓了颜色,轻声说道:“大哥大婚在即,想必二姐也是快了,我母亲已在为她考量,寻觅良婿,冉二哥若真是心疼,大可与她表明心意,再禀明父母早做打算。”
云恒眼角流露出笑意,不管云樱怎么想,首先他对墨冉是十分满意的,模样家世无一不与他的妹子般配,性子又讨喜,比起自家的老五,他就玲珑了许多,况且云樱的性子虽飒爽却多了几分急躁,有墨冉陪在她身边处处周全再好不过了。
“想什么呢?”云恒将桃子抛回给墨冉,“云兮的话也不无道理,你抓紧些,若有机会我自会帮你探探口风。”
墨冉手握着桃子,仿佛桃子的香甜早已沁到心里。
小船悠悠自江面而行,岸上的众多年轻男女却追着船只游行的方向奔跑,犹如嗅犬一般,一边跑,一边热情的高喊:
“翁公子!”
“翁三公子!!!”
“云兮公子!!快看我呀!!”
······
岸边的女孩子们疯了一般跟着小船沿着河岸奔跑,一边将手里的水果鲜花丢向船舱,更甚者还有帕子这种随身的物品打个结扔过来的。
“哎呦!”
好巧不巧,墨冉刚换了位置,又重重的挨了一丢小西瓜!
云恒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你别说,还挺准的!”
冉二揉着后脑勺,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但愿别再起什么幺蛾子!”
云兮闭上眼睛皱着眉头,只觉世间嘈杂纷乱,冷声平平道出俩字:“聒噪!”
船将要靠岸时,嘈杂声更甚,却只听一五大三粗的声音近在咫尺的喊道:
“翁三公子,奴家好想你!”
“哎?不是!......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