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拿了花枝走到陶清婉跟前,却发现这人神思天外。
他拿花在她眼前晃了晃,陶清婉才反应过来,接了花,羞涩地笑了。
“在想什么呢,那么出神。”宁王问。
“在想要把插花做什么造型呢。”陶清婉随口撒了谎。
宁王便说送她回宫,顺道看看她的插花艺术。
陶清婉为难地低下头,情绪瞬间低落。
那之前卸下的忧伤又盘桓在心头,更可怕的还是他要跟着……..她如此抵触辰王妃的身份暴露。
套清婉委婉地拒绝:“三哥,我…….我不想回去。”
宁王想当然地认为她是想起了伤心事,不愿意回去触景伤情,大方地邀请:“婉儿,看你这情形,回去一个人闷着也不好,不若跟三哥出宫,去我府上转转,就当散散心。”
不让宁王跟着自己回宫,那就只有自己跟他走了,陶清婉暗忖,我虽贵为辰王妃,可赵玉瑾何曾把我当过妻室,更不会关注我的行踪,自己真要出宫走走,想来也无妨,于是她便应了。
二人一起往宫外走。
陶清婉想到自己的身份,这样和宁王同行到底是不妥。
她将披风帽子严严实实地带好,低了头,又用那繁茂的红梅花枝挡了脸,怯怯地跟在宁王身后。
宁王看她那畏缩样,安慰道:“别怕,跟三哥出去走走有什么,父皇要是怪罪,有我呢。”
陶清婉轻轻地“嗯”了一声,只拿眼盯着脚下,防止自己摔跤。
宁王被她那小心翼翼的样子逗笑了。
伸出左手握住了她右手腕,带着她往前走,一路忍不住笑她,说他像拐骗了个小姑娘出宫。
又问她多大了,陶清婉犹疑半天才说不小了,快满双十。
宁王便说婉儿真看不出,还道是小女孩,原来是大姑娘了。
路上不时有人招呼宁王,陶清婉便往宁王身后藏了藏,像个怯弱的小动物。
好不容易出了宫,上了宁王的豪华马车,陶清婉这才放下花枝,拿下帽子,重重的呼出口气。
宁王笑:“婉儿,你莫不是从来没出过宫,吓成这样子。”
陶清婉含糊道:“嗯。”
“唉哟,小可怜。”
宁王忍不住同情她,赶紧从矮几上拿过零嘴给陶清婉吃:“婉儿,这是我从南边带回来的肉脯和熏制妃子笑,你尝尝,昭阳也挺爱吃。”
陶清婉本来已经接过零嘴往嘴边送了,陡然听到昭阳,一时没了胃口。
她默默地把东西放回了原处。
宁王敏感地察觉她抗拒昭阳,立时问:“婉儿不喜欢昭阳?”
陶清婉答非所问:“她是父皇宠爱的女儿,我怎么跟她比。”
宁王一听这话,感觉自己有往她伤口撒盐之嫌,便开解道:“再宠爱也不是亲骨肉,未必能长久。”
这话陶清婉不好接。
宁王也不指望她回话,就认真打听她可有封号,她便回“没有”。
宁王在心里说,难怪,这已经不是受不受宠的问题,根本就是没有身份,是个没被承认的女儿。
“你母亲,也没有封号吧。”宁王其实猜是没有,婉儿她娘怕是身份低微的下人,甚至极可能她母亲的主人对外隐瞒了有她的事实,那么她便是个无名无分的黑户。
在宁王同情怜悯的眼光下,陶清婉声如蚊蝇:“........也没有。”
宁王一时说不出话来。
半晌,他才抬起右手摸了摸她低垂的头,声音感性而温柔:“婉儿,别怕啊,以后三哥照顾你。”
陶清婉湿润了眼睛。这种摸头杀,太像宠溺的长辈。
“你在哪个嫔妃宫里?”宁王想了想,问。他琢磨着怎样搭救这个可怜的妹妹。
陶清婉叹了口气,真心后悔跟宁王出宫了。
宁王的问话让她怎么回答,说得多,纰漏便多。不若一句话不说的好。
她开始啪嗒啪嗒地掉眼泪。一副“往事不堪回首,你快打住别提”的情状。
宁王看得心软了:“婉儿,别哭。好了,哥不问了。”
陶清婉顿感流泪这招很灵验,遂打算以后就这样应对他了。
反正三缄其口,这个人怕触及她心事,恐以后就不会逼问她的出身。
她想,大约他会暗地里去各宫里打听,只要不让他拿到画像,谁知有婉儿这个人呢。
大不了年节家宴自己称病卧床不再参加,也决计不能和辰王同框出现在任何场合。
“那以后哥怎么找你?你有事了又不敢出宫找我。”
宁王马上想到这个问题,他目光柔柔地看她,打算真要照顾这个可怜的孤女了。
他虽有胞妹,却从来没产生过如此强烈的保护欲。
可能是清安从小张牙舞爪牙尖嘴利,不若婉儿这般柔弱无助。
陶清婉感动,但也只能感动,她轻轻道:“三哥别找我,会给我惹麻烦。”
她没说是怎样的麻烦。
但宁王既然给她脑补了一个可怜的身世,自然便懂了麻烦是什么。
他立马想到那个管控她的人,可能是六宫之主秦贵妃。
这确实难办,婉儿的身份他拿不出铁证。她娘又死了。一个下人且这么些年过去,父皇未必记得有那么一个人.......
他若是想为婉儿出头,以贵妃的狠辣作风倒真可能害死她。
好了,这下他彻底不敢问了,只是心底暗暗发誓一定保护好这个可怜的妹妹。
到了宁王府,他便陪她转了一圈,让她熟悉环境。
在山水园林那么游了一回,又有着真心待她好的人陪着,陶清婉不觉露出了女孩家该有的情态,温婉又娇媚。
一群白鸽扑腾着在他们眼前飞过,陶清婉羡慕地张望着。
自由,她想到了这个词。自从嫁给赵玉瑾进了皇宫,她基本再没出来过,由于心情愁苦又流产失血身体虚弱,她甚至自发地把自己圈禁在辰王府。
“婉儿,你喜欢鸽子,那哥送你一只带回去养着。”
宁王说完,飞身蹭蹭登上院墙借力一跃,展臂抓了一只白鸽落地向她跑来,满脸愉悦的小表情,“给你,这只叫小白。”
陶清婉双手接过小白,和那双圆溜溜的小眼对视,亲昵地招呼:“小白好。”
她抬起头歪脑袋,天真地问,“三哥,一大群都是白鸽,你怎么知道他是你的小白?”
从遇到宁王开始,她不自觉地运用了陶夭夭很多肢体语言神态。
原来,当初看辰王赵玉瑾和定北侯玉郎被陶夭夭迷得神魂颠倒,甚至连皇上也宠她超过亲闺女,陶清婉便深挖了缘由。
虽然她认为此女满身铜臭粗俗不堪,但琢磨陶夭夭言行久了,难免有点心得:或许男人就是喜欢易于掌控的女人,呆萌和天真,弱小和美丽,都能激发男人的保护欲。
当然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所以即便是模仿,她也是根据自身特色,做到了融会贯通了无痕迹,绝无东施效颦之态。
宁王便摸着小白的脑袋给陶清婉讲,虽然那一群都是白鸽,可不是谁都叫小白,只它叫小白,特别有灵性,是能翻山过水送信的信鸽。
他示意陶清婉仔细看小白脚腕。
原来小白脚上缚着绿色的信筒,陶清婉立即明白了他是怎样认出小白的。
宁王眉目含笑看着陶清婉欢喜的俏脸,道:“婉儿,小白知道回来的路,你以后有事就可以写信找三哥了。”
陶清婉禁不住一阵激动,不由得把小白捧在了怀里,眼眸透着深深的喜悦。
宁王看她那小模样又忍不住畅快地笑了,说,走,哥还给你个小礼物,就当是三哥给妹妹的见面礼。
陶清婉被宁王带到了他的寝殿。
她在外头起坐间略坐,宁王就从里边绕过大理石屏风出来了,手里捧了个一看就异常珍贵的盒子,那木质散发着幽幽香气,四周雕刻着异域图腾。
待宁王轻轻拨动盒子机括,几声“咔咔”响声后,盒子“啪”地弹开,原来这盒子竟然有密锁。
一只璀璨夺目的手链呈现在陶清婉眼前,卡扣尾端长长的绳环下缀着两颗圆溜溜的红宝石。
陶清婉眼睛都看直了,那光华流转的宝石是她不曾见过的珍品,这怎么能算“小礼物”。
再者他说是给妹妹的礼物,而自己这伪造的身份,哪里当得起这么贵重的馈赠。
“喜欢吗?”宁王急切地问。
“喜欢。”陶清婉咽了下口水,“但是太贵重了,婉儿不敢要。”
“喜欢就好。”
宁王不由分说,捉住陶清婉手臂,拿了那手串给她带上,紧了紧卡扣,那尾端两颗宝石就垂在了白皙的手背。
他眼眸放光,“哇,婉儿带着真好看!”
陶清婉抬起手腕,在宝石的映衬下,越发显得皓腕如雪,盈盈不堪一握,吊坠轻摇,荡出无尽风情。
她还是不敢要,但宁王执意要送,强硬不让她取下,陶清婉也无可奈何了。
接下来,宁王就在房中陪着婉儿玩他从南疆带回的小把戏,逗得她“咯咯”地笑。
他又耐心,又爱心,还诙谐风趣,做足了一个亲哥该有的样子,尽力弥补着婉儿遗失的亲情。
末了,他还招待陶清婉吃了顿大餐,这才亲自把她送到了皇宫门口。
去时,陶清婉手里只有一捧花,回来时可就丰收了,除了那梅花,还有大包小包的东西,兼一个鸟笼。
她目送着宁王的车驾远去,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幸福有之,惭愧有之,甜蜜有之,悔过有之,恋慕有之,不安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