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夭夭被师父的状态惊醒,自己这种贴身亲昵行为实在对他是种折磨。她几不可闻地叹气,手指点上了赵玉瑾的额头。
这下他不必煎熬了,沉沉地睡去。
陶夭夭侧身枕着头看了半晌那张俊面,发觉师父确实瘦了很多,那道黄金比例下颌线更加明晰优美,充满了阳刚的张力。她翻身下床,走了两步又回头,心中充斥着难言的惆怅。
她突然想,万一师父醒来对今夜我说的话全然不信呢,他明明看见我被火烧,埋在墓里,怎肯轻易相信我是天神九天玄女,还好好的活着,到时他又要寻死可咋办?
陶夭夭突然开始脱外衣,露出了火焰般跳跃的红中衣。她把那黑外袍轻轻盖在他被面上。这衣服是她被抓时穿那件,是她自己设计的含现代元素的简衣,独一无二,当世仅此一件,她确信赵玉瑾看见这件衣服,便能明白梦里她说的都是真的——她没死,且来过。
她脖子上还有一件能证明她身份的东西,就是那颗沉香木珠子,奈何陶夭夭纠结了半天也舍不得摘下,这才用外衣当了信物。
这珠子代表玉郎,那淡淡的幽香是哥哥的味道,陶夭夭无论如何也割舍不下。
如果说赵玉瑾是她最亲的亲人,玉郎便是亲人和爱人的结合体,有浓浓的亲情,更有深深的眷念,今夜她的身体为她拂去了心底的迷雾,她爱师父跟爱玉郎是不一样的。
玉郎抱着她时,她渴望时间停止,会祈望天长地久,更有柔波在心底荡漾,暖暖融融泡得全身充盈水分,轻轻一碰便能滴出水。
而赵玉瑾抱着她,不是这样的,她满腔的亲情浓得化不开,亲切亲昵却不愿亲热,就像有道无形的屏障隔在她们中间,让她成为了绝缘体。
她甚至想想要和师父成为夫妻,做那羞羞的事,便觉得心里一阵不适。潜意识里还觉得那想法荒唐得可怕,近乎乱伦。
北疆。
陶夭夭熟练地使用着各位神仙馈赠的法力,意到身到,变现之路毫无阻塞,就像这些东西本身就是她的,已经和她融合成了一体。
她如迅疾的风转瞬人已在北疆玉家军驻地。
陶夭夭的心砰砰地跳着,想着马上就可以见到日思夜想的哥哥,还可以给他一个缠绵悱恻的梦,心里如蜜罐打翻了一样。
她发现军营基本是空的,将士不在,连马槽都空了,陶夭夭的心一瞬间揪紧:这仗打成了什么样子,难道………
正当她胡思乱想心尖发颤时,一声“哥哥”让她隐了身形。一个女孩追逐拉扯着疾步而来的玉郎,他回过头,无限坚决,却无限温柔:“不带你去,是因为你很重要,不容有失,战场上刀剑无眼,我怕到时不能分身保护你。”
那女孩正是小蝶,皎洁月光下她穿着利落的简衣,如一株生机勃勃的桃花心木,活脱脱一个翻版陶夭夭。
那随意的丸子头,红中衣黑外袍,腰束的皮带,脚下的鹿皮靴,加上她那几分形似的脸,几分神似的言行举止,让陶夭夭揣测此人是无意为之还是刻意模仿。
小蝶又扯着玉郎胳膊:“哥哥,别的时候不去也罢,可今夜虎丘岭峡谷救陶三我怎能不去,三儿可是我弟弟!”
这话让陶夭夭着急:三儿怎么了?!
她正欲冲出藏身之地去问个究竟,却突然硬生生刹住脚步。
因为玉郎那眼光有毒,那光笼罩着小蝶的时候,小蝶便像中毒甚深僵立在原地,只一双水光潋滟的杏目仰望着玉郎,口里却忘了词。
玉郎凝视着小蝶,目光深深如幽潭,突然就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声音低柔得像浸泡了漓江春水:“乖,好好呆在营帐里睡一晚哥哥就回来了,我保证会带回陶三。别怕,你的帐外我安排了得力高手护卫。”
“哥哥,我不是怕。”
小蝶蹭着玉郎那温热的大手掌,声音软绵而娇嗲。
玉郎深深望着她,低声道:“是我怕。哥哥不能再失去你。”
陶夭夭的心如被毒虫蜇了一下,隐隐疼起来,渐渐手脚都有些麻木,如被施了定身咒动不得分毫,眼里却起了雾。
虽如此,他们的话和神情却是尽收耳里眼前。她们何时如此亲昵了?是因为她们在侯府朝夕相处太久?还是没有我的日子接触太多?
陶夭夭听得很清楚,原来子时完颜达吉将送陶三出谷,所有的将士和她的兄弟姊妹都过去接陶三了,届时恐有一场恶仗,玉郎唯恐小蝶有闪失坚决不让其去,这才被小蝶拉扯纠缠着迟迟没有出营。
小蝶说:“我把火药方子给你,总行了吧。”她这是赤裸裸地刺探她在玉郎心底的分量。
玉郎眉头下压,眼中浮现一丝痛色,没错,陶夭夭如今目力夜视比猫头鹰不遑多让,绝没看错。
他道:“你的重要不是因为你会造火药,没有你的武器,我依然可以杀回京都把赵渊拉下皇帝宝座。”
玉郎这句不完全的话却囊括了太多。
这是在表白吗?
他还要带兵造反?
陶夭夭心凉如水。这哪里是她认识的哥哥,不但朝三暮四,还为一己之私罔顾士兵和百姓的生命!
自己才消失多久啊,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果然男人不可信,美男更不可信。
师父那样毫不掺假的真情,不也娶了几个女人…….
陶夭夭像一股落寞的风刮向虎丘岭,刮过她那些结拜姊妹身边时,听见风铃愤愤不平的声音:“小蝶就是狐狸精,天天缠磨着公子,打扮得跟小姐姐一样,安的什么心!”
她那些兄弟姊妹不说话,就皎月辩解:“小蝶和侯爷在一起说的都是公事,今夜缠着他也是央求来救陶三,风铃你别说那么难听!”
“你还是不是我们小姐姐的朋友,你当我们眼瞎吗?小蝶怕是觉得哥哥造反成功她便可以当皇后!我也不是讨厌她,就是为我家小姐不值!”
莫邪终于出声:“风铃,瞎嚷嚷什么,公子想娶谁,小蝶想嫁谁,那是他们的自由,只要他们心里不忘记小姐的仇就好。”
陶夭夭心里感激着风铃,心想没白疼她。
她揣摩着莫邪的话,莫非她们早已知道自己被抓住了火烧,大约都觉得自己烧成灰渣了。
若是这样,小蝶和玉郎的情形倒可以原谅。
只是,她那颗心还是钝痛着:玉郎移情也太快了,快得让人怀疑他曾经动过情。
陶夭夭赶到虎丘岭,在那上空一望,好深一条峡谷。她肚里的火越烧越旺,火舌已舔上了喉咙,渐渐有压不住的趋势。她想这深谷正好可以容纳三昧真火。可定睛一看,下面全是人马营帐,又不免心灰。
她落下云头,隐在峡谷高峰暗处,看见埋伏在高地的将士们正在分配怎么倒火油,怎么放火箭,怎么滚石头,明显也是要烧死下面的人。
陶夭夭的心思又活泛了,反正他们也是要放火的,那些人横竖一死,自己再加一把火也不算杀生。
何况底下那些人也莫非犯我国土,战场上的杀戮,大约也算正当防卫,算不得罪过。
所以,陶夭夭瞅准将士们放火,立即把腹中炙烤着五脏六腑的三昧真火尽数吐出,谷中熊熊燃烧的大火把半边天都印红了,远看尤其瑰丽。
只是那些悲惨的叫声令她心头揪着难受,她一遍又一遍对自己说:“不是我,他们也会死的,我只是让他们死得更快,少受一些痛苦。”
救回陶三后,她就远遁了,实在是没有勇气和那些人相认,一个烧死的人在人们心中莫非是鬼,她又何必出现吓人。
当然她心里知道自己为什么不现身,绝非怕吓着旁人,她在法场劫人时已经展现神通,昊天教出来的人会什么,这些人也不会稀奇。
陶夭夭只是还无法承受玉郎变心的事实。前生的悲剧好似又上演,爱人和好友双双背叛了自己。
陶夭夭跌坐在河边,滚滚泪水将身体的水分都要掏空了,前世今生,她都逃不开这个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