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夭夭的思绪一波又一波的往前世绕,许久不露面的抑郁不知不觉从心里冒出头来,丝丝缕缕汇集弥漫攀升,那带着冰凉的痛楚和绝望又裹住了自己。
这一次,那属于陶三小姐的记忆又趁火打劫地窜出来,不失时机地让玉郎在那送别的亭里,用最温柔诚挚的语气说着最残酷绝情拒绝的话。
不知是不是夜深露重,河边又水汽充沛,长久被火焰炙烤的陶夭夭竟然觉得了冷,心里空空荡荡,只充斥着寒气。
世界那么大,我该去哪里?
她这才意识到,来这个世界那么久,一直被热闹繁华情谊所簇拥,到此时孓然一身,家不能回,故人需回避,身上半个铜板都没有,突然间成了一无所有的可怜人。
这片刻的清醒,让她空荡心房的寒气骤然结成了冰,陶夭夭微微发起了抖,此刻她是那么渴望温暖,一晚热粥,一床暖被,一句温柔的话,哪怕就是胸腹中炙烤的火………
抬眼望着那远处红彤彤的天空,那瑰丽温暖的色彩让她站起了身,突然间她跳上高空,踩云踏雾直冲那耀眼的红光而去。
有那么半刻她会惶惑:我竟能像神仙一样穿墙过户腾云驾雾,有了万般能耐。
身体里头脑中,数位神仙灌注给她并不只是单纯的灵力,除了玄女的倾其所有,风雨雷电四小金刚和司命怕也是给了她部分本事。
那么,如今我也算神仙?到底是如昊天说过的大乘境界可以多活几百年,还是此身不灭?
陶夭夭一脑子浆糊,想不明白自己还算不算个神。
她落在了虎丘岭上,冲谷内张望。她觉得冷,想要一点温暖,于是试着吸了一点火焰吞进肚里,用灵力包裹安放在丹田之处。
这一晚,陶夭夭就反复吞火吐火,除了玄女的法术,她又把其余几位馈赠的本领逐个往谷内招呼,弄得虎丘岭雷电裂空风雨大作,上空一会亮如白昼,一会漆黑如墨,瞬间火光冲天,顷刻又熄灭,反反复复,来来去去,场面蔚为壮观。
这奇观让远在驻地的将士们登高而望,纷纷传言天生异象,是谷内十万冤魂在作怪。又私下议论放火烧死全部敌人的计划是小蝶提出的,说是养俘虏需要粮食,不如全部弄死。
虎丘岭上空的异象惊动的不止凡人,还有天界那帮神仙。
北方天空那一片火光,早让神仙们察觉到不同寻常之处。他们看出来了,这火不是凡火,那风雨雷电不歇气地对一处招呼也透着诡异。
不时有神仙出入真武大殿,找他探寻真相,督促派人去下界捉妖。
真武大帝紧急召见了四小金刚,查明他们几人并不曾擅动法术。
这是什么妖魔鬼怪有这么大的能耐在下界作乱?四小金刚也是一头雾水。
真武召出昆仑镜,几人围观下来,心里透亮了,祸根原来是自己种下的。
他们看见在下界兴风作浪的原来是陶夭夭,人家在无聊地呼风唤雨,吞吐三昧真火,貌似玩得不亦乐乎。
“夭夭逃出来了!她没事了!太好了!”风雨雷电四位激动起来。
真武却诧异:那天罗地网竟然困不住她?
“昊天出来了?”四小金刚却问真武。
真武道:“并无。”
这下,几人没了言语,疑窦丛生。
现在真武还得去搪塞那些正直的神仙,编个理由让其打消捉妖的念头,这个理由还要冠冕堂皇入情合理。
真武不爽:你几个也是在选替任?人家是玄女的人,未来的九天圣母,怎么分身接你们的位置?还四个!
陶夭夭虎丘岭玩那些法术,真武一看便是四小金刚的,搞不懂这些神仙一个二个怎么如此慷慨,非要把本事传授给这么一个凡人。
四小金刚忙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最终陈词是真武不放那把火,他们怎会跑去添乱,他们不添乱,陶夭夭要是烧死了,大帝如何跟昊天战神交代。
“真是瞎胡闹,你看她像要被三昧真火烧死的样子?她拿那火当玩具!”
真武说他们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可话一说完,他就意识到哪里出了问题,那峡谷的火怎么只有三昧真火,太阴的心火呢?从来就没有神仙挺得过三昧真火,陶夭夭是如何做到把神仙闻之色变的东西变成了玩具吞吐?
真武陷入了沉思:那无人能够解的天罗地网呢?
昊天并未出关,能解开此网的自然只有太阴。心火必然也是她收回了。这时,真武才弄懂了太阴那笃定的背后原因,这个歹毒的女人,原来她竟要嫁祸与他!
风雨雷电几人不服气:“若不是我们六位天神的本事给了她,她未必现在还活着!”
“六位?还有一个是谁?”真武愈发头疼,难道此女是万年灵根,一群人哭着抢着要收做传人。
几位老实答:“司命星君。”
“………..”真武想,这司命的本事她若也会,指不定在下界闹出什么乱子。头疼啊头疼。
真武揉着太阳穴心烦意乱,但却无法怪罪那几个多事的天神,起初想惩戒他们的心思荡然无存。不靠这几个多管闲事的,他这黑锅背定了。
若不是这几人,陶夭夭兴许真被烧死,自己就成了杀害她的凶手,未来天神陨落不说,昊天出来便会和自己决裂。
幸好有他们这些烂好人。比起以后给陶夭夭收拾烂摊子,真武更怕和昊天翻脸,表面的理由是天庭需要昊天弹压三界,内里的缘由他心里清楚——他舍不得昊天。
舍不得,这个词让真武心里苦涩。为了能留住这个人,留住他的笑颜,他可以退一万步,甚至退到他看不见的地方。
凌晨。
发泄般使用法力的陶夭夭玩腻了,她把谷里的大火吸了个干净,压成一团火苗安放在丹田暖暖寒冷的身体。
经过半夜的琢磨反复操练,现在她对这火不再畏惧,有了这条无人深谷存在,她随时可以借肚中之火修炼,大不了熬不住时吐出来,再无须担心被烧死。
眺望跃出山巅的红日,陶夭夭一阵茫然,我要去哪里?
玉家军驻地。
外敌尽灭,所有人都掩饰不住的喜气洋洋。
根据地内,日出而作,四处是劳作的人影和亲切的说笑。清晨薄雾飘舞在山间地头,营造出一副世外桃源的画卷。
基地中,人们已经出工了,干得是热火朝天。陶夭夭在山坳里看见了她那些结拜姊妹。陶三的回归让他们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陶三一双眼肿成了桃子,皎月在一边低声细语的劝慰,陶夭夭耳力不凡,听见“人死不能复生,大家伙打回京城给你小姐报仇云云”。
到底是个现代人,陶夭夭把军工那几个工序看完,便知道他们在做火药,她恍然火药原来这么做出来的,暗暗记下了原材料及提取手法,混装比例等。
以她现在的本事,威力不亚于热武器,只是本着好学的精神,想吸取一切有用的知识。
她想:小蝶不就是靠知识技能展现个人魅力的,自己的相貌不输于她,逊色于她的莫非就是读书少没知识文化。
玉郎喜欢一个对他人生有助益的智慧女人,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这火药,明明是她让小蝶研制,只为了给玉郎保命时使用,并不打算大量制造用于战争。如今看来,小蝶竟然要用这超前的武器助玉郎造反,打的旗号却是为她复仇……..
陶夭夭的心里堵得慌,她对赵渊有恨,和陶清婉有仇,可从未想过让玉郎武力瓦解奉贤,那样得破多少城池,让多少百姓无家可归流离失所,又会让多少战士殒命,使无数家庭支离破碎。
陶夭夭着急,自己该怎样阻止这场战争?
难道现身告诉他们自己没死?
他们发动战争未必就是因为她,自己也可能只是个合理的起兵借口。
再说,现身之后呢,一个大火烧不死的人会不会让人当成怪物?玉郎和小蝶又如何自处?她到底也不能以平常心对待这二人。
很快她便否定了现身这个想法。
虽如此想,陶夭夭还是想再一次看看玉郎和自己这些兄弟姐妹的生活,看看他们有无思恋自己,盘算盘算自己对他们是否多余,若自己真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不再被人记取,那便哪里凉快死哪去,从此一别两宽,江湖不见。
埙声飘荡在薄雾中,呜呜咽咽,飘飘渺渺,如人在压抑的哭泣。
陶夭夭循声而去,远远的看着白袍黑发在风中飘扬的玉郎,他坐在营帐外的矮墙上,身影说不出的孤单悲伤。那首曲子她是熟悉的,昊天回归之后貌似他经常吹这首。
循声而去的还有小蝶,她提着食盒,静静听完一曲,才开口:“哥哥,焚烧敌军也是迫不得已,我们没有那么多粮食养闲人,受降收编也怕他们存有反心,只有全杀了我们才能接收女真和克烈,才能后顾无忧地打回去。”
玉郎只“嗯”了一声,跳下矮墙,朝她笑笑,眉目温润极了。
小蝶俏生生地绽开笑容,双手捧起食盒:“哥哥,我做了好吃的早点,走吧,回营帐吃。”
玉郎眉眼挂着浅笑,跟着她往营帐去。
食盒一打开,诱人的香气就飘散了出来,连隐去身形的陶夭夭都不免觉得嘴馋,心道,小蝶到底是开个餐馆的,厨艺确实比自己好。
这个女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能经商,能制武器,能管理后方,说不定还能登上政治舞台。锦上添花的是,其人还长得花容月貌。
两个人融洽自如的吃早餐,一边商讨着即日发兵拿下女真和克烈,陶夭夭隐身看着,当真觉得这二人真是登对般配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