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趟陶夭夭女真克烈之行,让完颜达吉和阎丛山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完颜一扫颓废,认真做起了他的狼王,召集旧部紧锣密鼓地筹集起了物资。
在陶夭夭的授意下,他又挑选子民,轮番去和阎丛山部队中擅耕种的士兵学习农耕。她们每到冬天就难过,就是因为族人多不会耕种,纯依靠草场和山林而活着。
阎丛山按照陶夭夭的建议,派部队前去荒原先行整地,引渠,打算此战完后便进行播种。
热火朝天的劳动场景让参与者激情高涨,个个在心中描摹着未来生活愿景。
完颜达吉的回归,使紧绷的军民关系得到了缓和,陶夭夭的到来和慷慨激情演讲安定了民心,女真和克烈之地,暂时出现了空前的大团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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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贤朝堂。
以陶行知为首的半朝堂官员,集体奏请赵渊立赵玉瑾为太子,说预立储君固国之根本,平皇子纷争,安天下民心。
看着堂下跪成一片为赵玉瑾出头的朝臣,赵渊心情难得的好,更难得的是不追究此子为何能拥有如此多拥趸,他放下了敏感多疑的心,他实在太怕贵妃伏法后赵玉瑾随她而去,难得此子振作起来,他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免得失去这个儿子。
说起来他的儿子不少,但从小被他抱在怀里,能摸他老虎屁股揪他胡须的只有这个儿子。
赵玉瑾从小不怕他,亦喜欢往他身边凑,点点滴滴日积月累他也教了不少东西给这个孩子。前边有太子,赵渊只想把他宠成个单纯的儿子,无社稷之压力,无权利的制衡,两人之间只论亲情。
然而,前段时间赵玉瑾的状态太可怕,赵渊有了彻底失去他的恐慌,况赵玉瑾明里暗里婉拒当储君,让他觉得此子人品高贵淡泊无争。
赵渊这种人,忌惮野心勃勃瞅着他宝座的儿子,若你想要,他偏生就不给,不但不给,还会处处打压。但若你不想要这个位子,他便非想着要给你。
当然,他还是认为赵玉瑾此子心性纯良,品格高洁,性情平和仁意,立他为太子,他将来定不会为难其他兄弟,亦不会胡为暴政。
不过,很快赵渊的好心情就受到了影响,宁王系那半朝堂人极力反对赵玉瑾上位,两班朝臣唇枪舌剑,两股势力搅得金銮殿上乌烟瘴气。
荣国公从争吵不休的大臣中越众而出:“陛下,论才能,论军功,宁王更为出众,如今更是为国出战,立他为储才能令万民信服!”
陶相毫不给老人家面子,道:“荣国公,你莫不是忘了宁王因何入狱?如今出战莫过将功折罪,你还有脸提立储的事!”
荣国公冷笑:“五十步笑百步!秦贵妃还在牢里,你便忘了此事,贵妃谋害皇后和太子的动机世人尽知,你要说辰王和此事毫无关系,那也是自欺欺人!如此作奸犯科私德有亏的人,你也能昧着良心奏请立储,不知道是受了人家多少好处!”
陶相一党立马反唇相讥,说,“宁王不就是冷眼旁观太子遇害的帮凶,此种人冷血残忍阴险不配为储君!”
宁王系朝臣群起而攻之,总之是人人据理而争,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礼,谁也不服气谁。
赵渊看朝堂要变成大型掐架现场,一拍桌子站起:“都闭嘴!朕的儿子怎样还轮不到你们来置喙!两个孩子对朕来说都很不错,但储君只有一个,朕决定立辰王为太子。”
荣国公急了:“陛下,您这样有失公允,会寒了奔赴前线将士的心!”
“你是觉得朕识人不清?还是说你比朕更有眼光?”
赵渊冷笑,逼视着荣国公,“你当过皇帝吗?你知道身为储君应该具备什么能耐品格?还有谁比我这个当皇帝的人,更明白谁合适继任!”
荣国公被赵渊怼得僵在原地,一脸敢怒不敢言,皇帝是赤裸裸的偏袒辰王,那还争个屁。
陶相一党立即三呼“陛下圣明”,心里齐齐松了一口气,各自盘算着这次押对宝了。
赵玉瑾立在朝堂,从始至终没有亲自上场参与辩论,他面带微笑,好整以暇地等着结果。
就如同两拨人争论的核心不是自己一样。
他不急。
行,他就上,努力去实现陶夭夭的愿望。
不行,那宁王上,他也会好好辅佐他,还是努力去完成陶夭夭的理想。
对于储位,他并不是志在必得,但他谨记梦里陶夭夭的嘱咐和期望,故不再做出高风亮节的姿态,去推辞婉拒谦让。
宁王还没走到虎牢关便收到辰王立储的诏告,他捏着那张纸,紧紧地攥成一团捏在掌心,捏得骨骼咯咯作响。
他去前线拼命,有人却在身后坐享其成,在奉贤面临巨大危险的时候,竟然惦记着争位!
太意外,他从未想过立储大事,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并迅速敲定。
当夜。
宁王喝了不少的酒,酒入愁肠,人醉得一塌糊涂。
他的父亲,从小便看不见他,无论他多努力,多优秀,都只配做一把刀。
宁王看不上辰王,这个弟弟一身的毛病,可人家生而比他受宠,那人只要不惹祸,什么都不需要做,也能轻易获得父亲的喜爱。
而他从小谨小慎微,处处讨老爹的欢心,读书习武上战场拼搏,依然得不到赵渊的欢心。
宁王的心又疼又冷。
酒精催生出了更多愤恨和委屈,他文韬武略又怎样?心比天高有鸿鹄之志又怎样?还不是只能做一把指哪削哪的刀,供人驱策,匍匐在人的脚下!
满腔心绪,却无人可诉,宁王一杯又一杯吞下苦涩,化成了满肚饱胀的苦水,他的眼睛被酒精染得血红,终于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醉了的宁王没有了平日的强硬,伏在桌上脸色通红,眉眼凝结着委屈,像一个被遗弃的孩子孤零零蜷缩成一团。
陶清婉屏退了勤杂兵,坐在桌前呆呆地凝视着宁王的醉颜,这个男人的脆弱她第一次看见,分外心疼。
她伸出手来摩挲着宁王噙着委屈的嘴角,揉开了他蹙起的眉心,心里涌起温柔甜蜜又痛楚的热流。
她双手捧着他的脑袋,小心翼翼把他枕到了自己膝上,爱怜地抚摸着他的头。
陶清婉不知道宁王为什么心情不好,从勤杂兵那里打听,知道他是收到京城送来的东西后变了脸色。
一定是有特不好的事情发生,她猜。可什么事让他不能愤怒光火,而是憋在肚子里伤心?
她被王县令送给宁王,跟着大军随行,军中都知道她是宁王的女人,故此在宁王醉后有人通知她来服侍。
此次离开相府,她只留书一封,说身为弃妃是家门之辱,心中郁结之情难以消除,故出门远游散心,归期不定。又注,若遇名山盛景,或将投入空门参禅悟道了此残生。
抛却相府,她没有半点舍不得,没有母亲的府邸已经算不得家。父亲素来只疼爱莫小娘生的女儿,从小对她都不闻不问。她被休回府后,陶相的嫌弃厌恶藏在一点一滴的言行里,对那个他捡来收养的女儿都比她更呵护关注。
陶清婉不是个无事伤春悲秋坐看韶华流逝的主,她的母亲打小教她自己的命运自己把握,想要的自己去争取。
而今她是清清楚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是声名,不是权势,不是富贵,而是一个可以将心全部托付的人。
所以,她奔着宁王而来,哪怕将自己的身份降到县令之女,哪怕不提婚嫁,无名无分,只要能跟在他边就好。
“青儿”的出生嫁不了王府,可陶清婉真的毫不在意,她牵挂惦念着宁王,比当年在心里描绘辰王的身影更痴迷,辰王与年少的她,只有一段儿时情愫和自我臆造的美梦,一切都是她无实质接触单向的付出。
但她和宁王则不同,她以妹妹的身份和他接触,交往,自然又亲切,彼此间已经有了很多美好的回忆。
他会笑吟吟地陪着她看花灯,一起猜灯谜,送她心爱的鸽子和昂贵的首饰,会给她讲南疆的奇闻异趣,和战场上险象环生的故事,还会请她吃饭,桌上谈笑风生。
他甚至说过,若他能登大位,一定要让她成为最尊贵的公主。虽然她不想当公主,但他的那份心意,她揣进心窝里了。
这些日子来,跟着宁王,她幸福得像做梦一般,体会了在辰王那里从未得到的爱护温柔。
宁王待她是极好的,并不曾把他当做床上的玩物,她看得出来他在自己身上探寻另一个人影子,因而呈现出不造作的熟稔和关切。
她想,他到底还是记得那个喊他三哥的女人,这么想,心里就暖暖甜甜,自个儿对着镜子也会翘起嘴角。
她看着四下无人,俯下身子亲了亲他的嘴角。
陶清婉很想知道是什么消息,能令一贯沉稳的宁王痛苦得借酒浇愁。她轻轻叫了声“王爷”,对方睡得很沉,没有回音。
她又推了推他的肩膀,他却像个可以任他揉捏摆弄的木偶,毫无知觉。
陶清婉大胆起来,把手伸到宁王的怀中,摸出一个绣着蟒纹的布袋,她踌躇片刻,眼光觑着门外,手脚麻利地解开布袋,低头一看,脑袋“轰”地一声,血涌了上来。
袋内躺着一只小小的玉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