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锁走得分外潇洒,跨出铁门后她只感觉到自己浑身舒畅。
之前那莫名的焦躁亦随之烟消云散,可紧随而来的是惆怅。
算起来她从九月初开始找工作,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二十天,而孙姗姗这里是她觉得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决定试试的第一份工作。
抛开这家公司最初给她的不同寻常不谈,她以为自己得到了上天眷顾,找到了一份好工作。
可世事难料,纵使她心里希冀着这家公司一切正常,但事实表明她的感觉是对的,不是错觉。
莫锁的心情不过舒朗片刻,而后就是挥之不去的自我否定。
她想是她的要求太高了吗?是她高估了自己吗?是她有公主病没有吃苦耐劳的精神吗?
为什么面试的那么多工作中,没有一个合适她的呢?
不是对方觉得不合适,就是自己觉得不合适。
唯一一个双方都觉得还行的,最终却是那样的结果。
莫锁第一次对自己的未来如此迷茫,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适合干什么。
她想找一个人倾诉,却可悲地发现自己找不到人倾诉。
不,其实不然,她只是太倔强,跟头牛似的,不撞南墙不回头。
这不到四天的工作经历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明明她早就有察觉不对劲,却被她无视,为此与她毕生唾弃的东西,只余一步之遥。
离开孙姗姗公司后的几天,莫锁没有去找其它的工作,也没有去做兼职,她在自己租住的小屋里颓废着。
倒也不是每天就睡了吃,吃了睡,除了保证八个小时的睡眠时间和吃饭时间外,她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码字。
她想目前大抵也只有写小说,能让她觉得自己不是一无是处的。
她感受着文字带来的快意恩仇,她陶醉于书中的情节,仿佛那些事就发生在自己身边一般。
她与书中人物悲喜相连。
她会因为男女主跨越重重困难走到一起而欣喜,她也会因为配角的意外离世而悲伤。
她就像是走进了另一个虚幻世界,与这个真实的世界暂时脱轨了一样。
九月二十一号到九月二十七号,莫锁保持这样的状态已有六天。
六天里,她没有打开任何社交软件,没有与人通电话,其中包括她以往每隔两三天就会打电话报平安的父母。
九月二十七号傍晚,泉城下起了暴雨。
一阵阵炸雷在天边响起,不期然炸醒了莫锁。
她自电脑前抬起头,惊觉自己已经好久没有给父母打电话。
思及此,莫锁顿时满心愧疚,忙拿起手机要给家里打电话。
如她所料,她没有看到未接来电。
但她知道父母不是不惦记她,而是太惦记因此怕她是在忙不想打扰她。
不然他们也不会一条微信语音消息也没有给她发。
出乎意料的,莫锁没有看到来自父母的微信消息,却有看到来自哥哥莫星桥的微信消息。
——我毕竟工作好几年了,你现在经历的都是我以前经历过的,你有什么问题跟我说,我跟你一起想办法。
——你就是太要强了,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莫锁看完,眨了眨眼睛,眼角有温热液体滑落。
她哭了。
为什么呢?
因为哥哥莫星桥发来的消息内容,击中了她内心深处一直以来不敢亦不愿面对的东西,致使她多天以来刻意维持的冷静土崩瓦解。
因为这是时隔三年多,哥哥莫星桥第二次主动给她发微信消息。
第一次是几天前,他问她工作找得怎么样,需要经济上的支持不用跟父母说找他就行。
那时她看到了这条消息,但是她删除了聊天记录只当自己不曾看过。
而她缘何这般呢?
缘何对亲生哥哥的慰问视若无睹?
因为她心里一直有一道坎儿迈不过去。
因为从小到大疼宠她的哥哥那一次的厉声呵斥,让她对他心生排斥与恐惧。
那一次的事情,她知道是自己有错在先,但他的态度当真是吓到了她。
她从那以后对他不再有任何依赖,不再有任何崇拜。
他从那以后对她心怀怨恨,对她失望至极。
他们除了过年时在家里无可避免的接触外,平时他在BJ上班,她在泉城上学,两人没有见过面。
他们有着各自的联系方式,却都不曾联系过对方。
上大学前,莫锁玩笑般说的放假她就去BJ找他的话,变成了真正的玩笑,如此可笑。
亲密了十几年的兄妹,为了一件可大可小的事走到这样的地步,不可谓不令人唏嘘。
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往事如海水般汹涌而来,莫锁的眼泪更如决堤般的控制不住。
她放任自己大哭一场,她也需要大哭一场。
这一刻,无论是与自家哥哥数年的隔阂,还是毕业找工作多次碰壁,都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委屈。
她深刻怀疑自己:是不是就做不了好妹妹,是不是就找不到合适的工作?
莫锁是个感性的人,一旦哭起来,很难收住。
一如这天,她哭到没有力气了才停止。
莫锁擦干眼泪,退出微信,平复了心情,又确定自己的嗓音听不出异常后,才给母亲打了电话。
因为已经是晚上了,所以母亲很快接起,“晓锁。”
晓锁是莫锁的小名。
小时候母亲就曾告诉她,原本给她取的名字叫莫晓锁,但是上户口的时候没填晓字,于是她的名字便成了莫锁。
大名是莫锁,但家中长辈一直都是唤她晓锁。
听到母亲的声音,莫锁差点绷不住,咳了几嗓子后才用家乡方言说:“妈,是我。你跟爸爸吃饭没得嘛?”
“吃咯,你勒?啷凯得咳哟?感冒咯?”
“没有,是嗓子有点干,就咳一哈。”
“嗓子不舒服多喝点水嘛。”
“嗯,我晓得。”
后来,莫锁主动跟母亲提起自己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但绝口没提去孙姗姗公司的事。
母亲听后唠叨着一些“让你好好读书多考点分上个好大学好专业你不信哇,现在晓得厉害啦噻”之类的话,莫锁无力反驳,静静听着。
说到最后,母亲却忍不住叹气,问她还有钱用没有,然后又语重心长地跟她说实在不行就回家。
莫锁听着听着,不久前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几乎要忍不住再次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