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后,一连半个月都是风平浪静。童予枫还是每日去画坊,渐渐很多人都知道了城东有个丹青好长相俊俏的画师。
随着生意日好,唐伯还特意再招了个小厮。
而谢行舟还是每隔两日便会出诊,若是时辰来得及,两人则会相伴回府,倘若时间还早,有时还会在临江楼一起用膳。
次数多了,连唐伯都笑说比起朋友,他们倒像是十分熟知的家人。
童予枫听完总是无奈的笑,不厌其烦的一遍遍解释。
春江水暖鸭先知。
当天气渐渐升温时,抚绿江上的船只来往更多了。码头每日货物不断,各路商人游客的到来连带着临江楼的生意更好。
谢行舟月初照例会去临江楼查看账务,回府时,却碰见了一个故人。
“世子。”门外的人出声问候,他已等候多时。
正值黄昏,那人一位劲装,腰间佩刀,暖色的余晖下也掩不住他脸上的冷峻。
这是一个长相英俊冷厉的年轻人。
这时李驹给童予枫的第一眼感觉。她站定,看到对方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儿,但很快就移开了。
他有事情要和谢行舟说。
“那我先进去了。”童予枫察觉到两人有事要说,率先开口离开。
回东阁的路上,童予枫想起那人的口音,似乎是来自京师的,再联想起谢行舟的身份,她垂眸,心中有种猜测。
当年靖国公壮烈牺牲,失去双亲的小世子被皇帝接至皇宫抚养。因为先天不足,一直都是精心照顾,直到十六岁时,不知因何忽然患上重症,必须出宫养病。
她不知谢行舟何时来的锦州城,但算算时间,他这一病已是四年。
男子二十,冠而字,他迟早会回京继承爵位。
想到这个,童予枫忽然有些低落,真到那时就意味着自己离开也不远了。
北阁。
“世子,这是陛下让我带来的函书。”进书房后,李驹直接步入正题。
一个月前,太子因惹恼陛下而被罚禁闭,身为太子部下的李驹也因之受到牵连,从京师调到了锦州。
但这都是陛下的无奈之举。调至锦州,也是因为所行另有目的。
“陛下的口谕,您在此已养居多时,是时候也该回去了,靖国公府不能一直无主。”
谢家军也不能没有主帅,李驹在暗暗心中补充。
当年靖国公战死,庞大的谢家军群龙无首,当今陛下原想在朝中再择一个统帅,可最后竟无一人能胜任。最后只能让军中副将李邢暂代。
李邢体恤将士,治军有方,这一代便是二十年。
可随着年岁见长,他自觉才能已不足以统领全军,便主动上书请求另则统帅。而李邢心中的人选便是谢行舟,所以李驹这次才会来此。
“朝中不乏可用之才,我一介文弱臣子,既不会武,也无功绩,担当不了如此重任。”
他这话半真半假。在裕朝,管理军队大多都是骁勇善战的将军,只有让大家崇拜敬仰,才能带好军队。若单从这点看,谢行舟的确难以让军中人信服。
“可您是靖国公之子。”
谢家军是裕朝的,可更是靖国公一手创建起来的。先人已不在,可仅凭这一点,就足以令谢家军信他三分。
更何况,他眼中的世子不是平庸之辈,若他愿意,便一定可以做到。
李驹一片赤忱,见他沉默,道出如今京中的情形。
“……如今朝中三足鼎力,各方势力都想争夺谢家军,如果任何一方得到,……结果都不会是世子你想看到的……此间话语,也是陛下所想告诉你的。”
兵权大战,不仅影响朝堂局势,更牵扯着靖国公拼死保全的裕朝安宁。
说完,李驹深深看了眼面前的人,转身离开了谢府。
屋内,谢行舟看着那上面的一行字,想了许久。
那日晚膳,童予枫发现谢行舟显然沉默了些。
虽然他平常在饭桌上也不怎么说话,可偶尔也会出声附和。从未见他如此沉寂过。
她食不知味,心中有什么在得到印证。
……
再次看到李驹是在锦州城外。
说来也是巧合,那日后不久有人上门找她画一幅画,并让她亲自送上门。童予枫照做,可到了交画的那天,对方却又临时该了地点到城外。
“诶,你快点,磨磨唧唧跟个娘们似的。”那个买主一脸急色,说话也不大好听,看到她走近立马上前抢过她手里的画。随后一阵疾步奔向不远处的人影。
是那日来找谢行舟的人。
她一眼认了出来。今日他一身军装,是个将领模样,联想到这两日城中士兵的戒严,她猜测这就是新上任的守城将领。
“李大人,听闻您对这字画颇有见解,你看看这幅画如何?”那买主点头哈腰,一看便是有求于人。
听不大清,童予枫看了两眼便打算离开,这种事情,还是少掺和的好。
“尚可,只是无功不受禄,这画你还是自己留着观赏吧。”
只看了一眼便扔了回去,李驹语气冷淡,那模样根本看不出几分尚可。
这人心思他一早便知道,可碍于诸多原因,他今日还是得见一面。
只希望他能知难而退。
可那中年男人仿佛看不到他的冷漠,见人要走,立马扔下那画上前跟着,嘴里还继续念叨着。
他们前方不远处便是士兵操练的地方。
童予枫想了想,乘着他们走远,上前捡起了那画。
还好只是脏了背面。她拿手帕擦拭掉泥土,叹惜间,忽然听到一阵叫骂声。
“李驹,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你是谁,一个被贬的破官,要不是我舅舅……”
看来是被轰出来了。
只见那买主被两个士兵堵住了嘴,正大力往外拽着。
而李驹就在那块空地上看着他吵闹,一动未动,直到那人没了影子,他仍还站在那。
只是目光一下子转移到了她身上。
那视线如有实质,童予枫只觉一时芒刺在背。正打算要不要出去解释一下时,却见那人又转身进去了。
虚惊一场,童予枫吐了口气,立马回头走了。
回城的路上碰上了徐捷,近日流寇出没,时常看到他们巡逻。
“童姑娘。”他小声说,疑惑她怎么出城了。
“哦,出来送画,客人住的比较远。”她回答着,想到一个问题,“最近城里是不是新调来了一个将军?”
“是啊,还是从京师调过来的。”他点头,微皱着眉又道:“人挺正直的,就是有点冷。”
不过比起以前的将领,现在这个看起来还挺有能力的。刚来两天便立了威名。
“不说了。童姑娘,我还要巡逻,你早点回去吧,最近这外面不安全,还是少出城了。”
童予枫点头应是,心里却并怎么上心。几个流寇,还伤不了她。
回城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等处理完画坊里的事情时,天已经擦黑。
打着店里的灯笼,童予枫穿过小巷时直觉有些不对劲。待拐进一个角落后,才发现自己身后跟着两个人。
看来这流寇已经溜进城里了。
她快步往前走,脚步轻稳打算甩掉他们,然后通知衙役。可还没来得及便被另外两人围住。
“别跑了,我们都盯了两日了,现在这周围没人,你乖乖带我们去画坊,不然,我们让你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堵住去路的是一个高瘦男子,他持刀开口,脸上刀疤更显狰狞。
这是早就踩好点,专门等着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