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抓紧就来不及了!林采薇更加努力地敲击着这厚厚的铁锈心墙。她现在很想念龙笔睿,有它在这些粗重活儿哪轮得着她哟!已经很久没有亲自干体力活了,虽然现在是灵魂状态,她也感觉到类似于劳动筋骨的疲惫。
当然,幸好此时外面也在紧张地准备着。第一次电击,除了带来巨大的震动,没什么反应。第二次,林采薇感觉到指尖有点麻,一个更大的震动之后,第二个比较大锈屑终于也剥落,并且在接触到空气之后马上熊熊燃烧了起来,另一个生活场景被展示了出来:
又到开学季,何舒娅被父母亲带到亲戚家,把她照例托付给亲戚——舅舅一家。
舅舅家是开旅馆的。为了节省人工成本,舅舅把她当做一个免费的清洁工使用。除了在学校的自由,只要放学,她就需要洗舅舅一家的衣服,需要清扫客房,需要充当跑腿的小厮给旅客们提供各种便利。
这个剥落的铁锈讲述的是一件让她一直耿耿于怀的事——被强行安排去陪一个陌生人睡觉——十六岁的离家少女。
按照何舒娅的审美观,那个大姐姐其实长得很丑,龅牙凸眼,却因为拥有年轻的肉体,勾引了自己的姐夫,企图与姐夫一道私奔,哪知道姐夫带着她开了房的第三天就失踪了。原本已经缴纳了一个月的住宿费,打算在这里“度蜜月”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她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她不敢回家,也没钱去别的地方。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同时感觉到十分害怕,尤其是在晚上的时候,一个人根本睡不着。老板娘,也就是何舒娅的舅妈,与其说是个古道热肠的女人——倒不如说她并不想退还那提前缴纳的住宿费,提出让何舒娅陪她睡的服务。
“我不,我不认识她,我不想去。”何舒娅是抗拒的。
“她跟你一样,都是女孩,你怕什么!”
“我不想跟陌生人睡。”
“叫你去你就去。你吃我的住我的,我让你帮个小忙怎么啦?你就这样来报答你的恩人吗?你也不看看街上的那些乞丐,他们没吃没穿的,多可怜啊!你现在这里吃饱穿暖,都是因为我啊!我又没让你去陪男人睡觉,你慌什么慌啊!而且你都这么大了!”
“什么,我哪有吃你的穿你的!我爸爸给钱你吧!你也没给我买过衣服啊!”何舒娅不服气地说。
“哎呀呀,没想到你这小不点居然这么尖牙利嘴。你居然敢跟我计较!?你在跟我计较!真没教养啊!真是有妈生没妈教的贱种。听着,你父母根本没一个子儿给我,你在这里是白吃白住!知道吗!”
何舒娅很想大声叫嚷:“我不信!”不过舅妈的手已经伸过来拧住了她的耳朵,并且在她耳边嚷嚷:“去不去,去不去?”
何舒娅被逼无奈,只好求饶:“我去,我去。”
自此,9岁的何舒娅明白到,她在这个世界上每一个呼吸的瞬间,都欠着身边所有人的债。她必须按照她们的心意去做事,才能暂时地还得一些债务,换取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立锥之地。
舅妈与亲妈对待她的方式并无二致。除了外公外婆?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曾经最关心她的人,却早早地去世了。她越来越多地想起那些曾经对她温柔的人,也变得越来越忧伤。
六岁那年,外婆中了风,没能抢救过来,当场去世了。她那时候上一年级,早晨的时候外婆跟她约定,中午回家吃好吃的——“今天你是寿星女哦!”外婆说。她高高兴兴蹦蹦跳跳地过了河,到对面的茅草盖的学校去上学——只有两个班(两个年级,统共10个孩子)的学校。然而等她中午放学回家,却只看到外婆冰冷的躯体。
八岁那年,她生日的第二天,外公突然晕倒,被送到医院去抢救。原本命不该绝,却因为他的子孙当中没有一位想为他输血,他的生命就被迫中止了。
父母并没有因为外公外婆都去世而把她接回家,哪怕她已经八岁,再也不可能被“塞”回母亲的肚子,谁也不可能忽略她的人权,何况她真的有合法的出生证。但是他们没把她接回家,反而把她送到镇上的舅舅家,让她上了镇上的学校。
“那么,我在这个世界上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是谁让我出生在这里,是谁让我来承受这些屁事呢?我为什么这么倒霉呢?我还要倒霉多久呢?”何舒娅在9岁生日的时候问自己,从此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她,而这还不算完,真正让她倒霉的事情还没开始呢!她以为自己不可能有更惨的遭遇了。
她更深切地怀念起那两个从来不会对她说“你要听我的话,因为你吃我的,穿我的”的人。自从他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之后,她感觉自己像个机器人一样,被所有人使唤着。她没有表达自己的想法的权利,只有无条件地服从与执行命令的任务。而且必须表现得像一个最智能的机器人那样,贴心地、善解人意地完成所有指示。不许喊累,不许提要求,不许说反对,更不可能让其他人帮忙。她意识到,在大人们眼中,她生来就是个做家务的机器!必须学会完美地做各种被指派的任务!这一切都是因为——
“谁让你吃我的、穿我的!”这句话就是何舒娅的命脉。
不过,她自怨自艾的日子也就过了两年,然后更悲惨的遭遇不期而至——10岁生日之后的第三个月的一个炎炎夏日,她生病了,贪睡在家,被怒气冲冲的母亲揪起来的时候,发现她脸色发青,有气无力——送去医院,确诊是红斑狼疮,但触发原因未明。
透过纷纷落下并熊熊燃烧的铁锈,林采薇看到何舒娅像一只小猫一样蜷缩在病床上,她的母亲衣不解带地照顾她的情景。此时,她像一个真正温柔的母亲那样,怜惜地照顾着自己的女儿,仿佛这是她唯一的女儿。她再也不责难她,不辱骂她,仿佛那些责难、辱骂的语句不曾出自她的口。她在何舒娅的身边,细心地呵护她,让何舒娅那因为病情而疲惫的身心稍感安慰。
林采薇继续用自己稚嫩的拳头敲击着这个裹满了铁锈的心墙,咚咚咚,心之铁锈纷纷落下,一如她满眼的泪珠。人性的复杂让林采薇大开眼界。何舒娅很懂事。在病床中,她偶然醒来的瞬间,她对那个曾经伤透了她的心的女人说:”妈妈,放弃治疗吧!我很痛。”
“不,我们一定要把你治好。”
“我不乖,经常顶嘴,我也很懒,我不值得留在这个世界上。”何舒娅真心实意地说。她是有多么不希望醒过来呀!
“快别这么说,我的好女儿。你很乖,妈妈以后再也不骂你了!听话,别想那么多,好好的养病啊!妈妈要看着你长大呢!”女人哭得情真意切。
林采薇感受到了何舒娅复杂的心情。
“快,准备好,再来一次!”那个男中音再次下达命令。
一阵电流穿过林采薇的指尖,她感到眼前有一阵炫目的闪光........
滴答!珍贵的时间从容地流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