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午后,城北偏僻复杂的巷弄之间,一辆马车徐徐穿行,而后在一处荒芜破败的宅邸前停下。
车帘掀开,一双素手探出,白皙纤长。
面容俊俏清雅的小公子穿着束身的短打劲装,胳膊上挎了个小篮子,弯身钻出了车厢。
而后根本未等下人搀扶,一抬脚就轻飘飘地跃下马车,观其利落的动作,竟有着闺阁男儿全然不同的豪迈之气。
“少爷……”这番毫不矜持的动作,叫一旁的小厮眉心蹙起,不满的唤了声。
“好了好了,”覃颐生将挎着的篮子塞到他手里,摆摆手以作安抚,说着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装束,“我今日这般装扮便是为了方便,若是再忸忸怩怩的像什么样子。再说了,如今四下无人,就算表现的随意些,也不会有人瞧见的……”
这般说着,当下便走上前,抬脚迈过了门槛,又转头催促道,“快些过来,如今正是酸枣成熟的好时节,也是今日同忱虞说起,我才想起来,这宅子里还种了一棵,正巧摘些回去做冰糖葫芦……”
钟忱虞嗜甜,他亦是如此。
一想起冰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味道,覃颐生便觉得自己的口水已经开始泛滥,当即加快脚步往后院走去。
院中枯井旁,高大的酸枣树分外显眼,静静地矗立在那儿,枝繁叶茂,红澄澄的酸枣一串串的,沉甸甸地挂在枝头,直坠得枝桠都垮了。
覃颐生笑弯了眼,挎着篮子走到树下,没一会儿便摘了满满一篮子,可树上的果子依旧满满当当的,根本没见少。
“少爷,这酸枣树结的可真好……”
小厮说着,实在没忍住嘴馋,摘了一个在袖子上蹭了蹭,试探着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当即便是眉头紧皱,面部表情管理失控,好一阵龇牙咧嘴,“呸呸呸,酸死了……”
覃颐生瞧着他皱成苦瓜的一张俏脸,忍不住失笑,“瞧你这急性子,就这么直接吃,不把牙酸倒了才怪!”
这么说着,悄悄把手里攥着的一颗果子塞回了篮子里。
方才他也准备尝尝来着,可看小厮这幅险些要灵魂出窍的模样,可以想见,这果子必然是相当酸的。
所以覃颐生纵然嘴馋,还是忍住了没吃。
只挎着篮子催促道,“好了,走吧,咱们也该回府去了,这一篮子足够做好些果脯果干,冰糖葫芦,想吃的话下次可以再过来……”
反正这满满当当的一树果子,光吃定然是吃不完的。
……
两人说说笑笑的离开,荒芜的院落又恢复了往日的静谧。
半晌,忽有两人自房梁上翻身而下,荡起一片堆积的尘灰。为首者长相俊美,衣着雍容富贵,赫然便是靖安侯嫡女裴异,候在她身侧怀中抱着剑的,则是心腹侍卫宸月。
裴异一抬手,拂去身上沾染的蛛网灰尘,而后微眯着一双凤眸,朝二人离开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问道,“那小公子是谁?”
少年鲜活灵动的模样,跟从前她见过的那些,囿于礼教恪守本分的男子全然不同,竟是叫她心中微动,荡起了层层涟漪。
她去岁便已经加冠,可直到如今,正夫之位依旧空缺,于情事一道上无甚兴趣,只因抵不住父亲的软磨硬泡,这才勉强收了几个暖床小厮。
可今日见到那人,她心中竟是动了要娶夫的念头。觉得余生若是同这么个不拘世俗的妙人相伴,想来也还算不错。
宸月抱了抱拳,恭敬回道,“看模样,像是覃家的小公子,覃颐生……”
“覃颐生……”
薄唇间咀嚼着这个名字,裴异唇角微微上扬,压在心头的郁郁竟被驱散了些,忽而转头,吩咐道,“去,买串儿糖葫芦……”
裴异从前觉得,这是小孩儿才会吃的玩意儿,已经许多年未曾吃过。
今日这一遭,倒是莫名有些想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