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袒那条半龙28
闻渠背着星云进花轿,指尖拉着红轿帘还未放下那一刻,他似乎又回到了狐妖庙的那日,她几次揭开红轿帘偷摸打量他,他想,他大约是疯了,竟然慢慢代入感受到那股这般漂亮的人、美好的人是属于他的隐秘的欢喜。
星门宗主追出来:“大人,留步,这一程就送到这儿。”
红轿帘垂落时似有窸窣风声。
身着红衣的少年收回手指,后退一步,目光长久凝视那座花轿。
他慢慢回:“好。”
他没有不甘。
送她一回,就当是报恩。
花轿起了,他的耳中,敲锣打鼓声很重,每一下都宛如千钧之石重重落在心头,稳稳压住心脏,他真的就快呼吸不上来。
他手贴心口。
别痛。
能不能维持一点体面。
花轿转个角,他的眸内只剩那余下的一半。他忍不住,忍不住小跑几步,跟了上去。
“来人,给我拦住他!”
“啊!”
“啊啊!!”
“宗主,我们拦不住!”
“疯了!”
“宗主,他没疯,他只是跟在少宗主花轿后,说,说他再送少宗主一程。”
….
十里挂满红条的烂漫桃花纷飞,百里红绸段铺地,从星门一直延到山脚城市。
目光所及,皆是一片喜庆的红。
红衣少年跟在花轿后,不远不近,束发的红发带长长,随风飘荡,偶有拂过少年单薄脊背,偶有逆风掠过花轿小窗。
那发带是师兄所赠,本是白色,说的是端方君子温润雅净,但他们尽数死去那日,白发带染血成了红发带。他如这条发带,被他人期待被命运挟裹,当他人不在、命运践踏之后,他茫然,困惑,不解,不知何去何从。这种‘不知’困扰着他,一直都是摊开在眼前需要解决的问题。
别人期待跟自我选择,他意欲何为?
少年解开了红发带,红发带悬空,被风吹着如一条游龙翱翔,他从火红如霞的衣袖内抽出一根金簪,简单的金簪束发。
金簪上有她的气息,这便让他稍有点圆满的心满意足之感。
…
那段长长的路,到底是有尽头。
花轿进入地门山门前停下。
山门前有一盆烧着滚烫的炭火,山门后,地一欢也是一身红衣,他身后站着两排腰间系红带的弟子。
地一欢瞧见了他,正如他也瞧见了地一欢。
地一欢:“……”
那位…来做什么?
送嫁?
“神明大人,你这是?”
“我来送嫁。”
他声线平稳,似乎说的是实话,但地一欢再去看迎亲队伍里的其他人,那些人都苦着张脸。
有什么话不好说!!
两门联姻,地一欢虽然不怎么愿意,但没关系啊,娶了星门少宗主,天长地久的,总能讨教到她的第二招。
于是,他动了,他去掀开轿帘,还没掀开,手自指尖一寸寸僵到手腕到身躯,他不能动了,只能转一双愤愤眼睛!
“我来吧,我送她一程,我来扶她跨火盆,进….地门。”
“……”
来你爹的!
他成亲,还是你成亲!
干脆你来当这地门少宗主,结这婚!
少宗主不能动了,少宗主夫人被人扶下轿跨火盆上山了….扶少宗主夫人的人竟然不是少宗主!
离了个天的大谱!
地门弟子正欲拔剑…他们发现,他们也跟自己啊少宗主一样,浑身僵硬了,不能动弹了!
到了婚宴主场,宾客目中倒映那两人身姿,新娘嫁衣是地门送过去的,有地门独有的宗门标志,可新郎….并不是地门少宗主!
他们动作幅度小了,恭贺声弱了,没了。
他们都惊呆了!
修仙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仙君夫人入魔后杀了仙君、冰仙君尸体、复活仙君,仙君不过闹了一天脾气就原谅了夫人,后来这两人还成了古书上记载的恩爱眷侣…这般离谱的事他们都见怪不怪了,可今日之事,还是令他们大跌眼镜!
“这就是前段时间传得沸沸扬扬的神明大人,他这是要做什么?”
“他怎么牵着地门少宗主的新娘进来?怎么是他牵进来的!”
别问,问就是‘送一程’!
地门弟子扛着冰冻的地一欢,还很负责的把雕塑一般的地一欢摆在喜宴前!
只能转动双眼的地一欢:“……”
地门宗主上前查看情况,自然知道地一欢被人施了冰咒,可这咒怎么解?他都这把老骨头了,不知道!
“那位….”他顿了下,“神明大人,你这是送嫁,顺便过来讨杯喜酒喝?”
喜酒递在他手边,他没接,不作声。
地门宗主老江湖,一个眼神,弟子上道送来长长的牵红。牵红一端送入星云手心,一端塞进地一欢手里。
地一欢:“……”
他害怕仅能转动的转眼都转不了!
忙闭上了眼!
下一秒,手腕颤了几圈的牵红被人斩断,牵红那一端稳稳落在闻渠掌心。
他看着那截面干净的牵红,抬了抬眸,眸内平静,手下却将牵红攥得紧牢,但声线很平淡,道:“还是我来吧,我再送一程!”
“!!!!”
这什么意思已经很明了!
在场众人都怒了!
然而,都是无能的怒!
他们也跟地一欢一样,能动的只有一双眼睛。
就这样,他们亲眼见证着,闻渠引着星云拜堂成亲,见闻渠弯腰,削瘦却健壮的身躯紧紧将星云拦腰抱起,一个闪身,现场只见的金蝶与血蝶纷飞,又化为点点星光散去。
“!!!!!”
神明抢亲!
神明疯了!
……
闻渠拦腰抱起星云回到他暂住的住所,住所在星门山脚的城。
城内铺满红缎红条,桃花花瓣满天飞,闻乐看着这些场景,心口闷闷的,他联想到星门少宗主今日大婚,当下应当已经跟人拜堂入洞房,忽然眼前又闪过大人燃了一夜的魂灯,看了一夜的窗边桃树,清早见他他浑身透着露水与晨雾的冰凉,他竟然莫名明了,大人为什么搬空了海底十万里的珠宝,买尽这数座城最艳的红绸缎,又为什么回到长夜城见到星门少宗主屋内桌上一盏魂灯时的黯然神伤…..
他不明白什么叫爱,但他却读懂了神龙大人的情绪起伏。
他远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平静。
要不然,就不会栽了满城桃树,夜里又砍了所有桃树,第二日又种满满城桃树,那桃花开得灿烂潋滟。
木门被踹。
他转头——
红衣少年抱着新娘,他踹开了门,门打在长窗上的声音如雷声轰隆…
紧接着,闭合的门内传来木床塌陷的咯咯吱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