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文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这一觉起来她是神清气爽,只有小姑提心吊胆的过会儿就悄摸瞧一眼,生怕她没了气儿。
等她洗漱完,小姑赶快把锅里温着的南瓜粥和红薯端出来让她吃了。
一口粥进了嘴里,文挽发出了真心实意的感叹和夸奖:“嗯!真好吃!”
粥熬的很细很软,不知道加了多少蜂蜜,浓稠的蜂蜜香甜。
小姑原本在边上偷瞄她,闻言看着文挽眼睛亮亮的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轻声说:“好吃就好,我听人说嫂子现在是要精细养着的,所以还买了些益气补血的豆子,以后给嫂子煮粥。”
文挽更好奇她是听谁说的:“谁啊?”
“小张大夫……”
她忽然就不奇怪谁这么关心她了,只是小姑瞧着变扭些。
陈可伊是一个很乖的小孩儿,家务活基本上没有她不会的,手脚麻利,有点内向,看着她的时候总是拘谨小心,也是……穷人的小孩儿早当家,更何况听陈爹说陈母是生她时难产去世的。
但是,她这唯唯诺诺的性子,和原主这个嫂子想必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嗯……?
这小团子已经不是昨天那个又黑又脏的脏小孩了,头发在头顶扎成一个小丸子,露出一张干干净净的小脸蛋,小孩儿太瘦了,下巴尖尖的,但很俊,眉眼依稀可以看出陈子书的模样,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直直盯着她手里的粥,馋的口水从嘴角流下来成了一个漂亮的水晶吊坠。
小姑在她的躺椅旁边安置了一张小木桌,他拿着一个小木凳乖巧的坐在木桌旁边看着她吃,不哭不闹,隔着一张小木桌,安安静静的流口水。
今早上小姑熬这个闻起来就香香甜甜的米粥的时候他就馋,但是小姑说,坏女人生病了,只有吃这个才会好起来,他擦了擦自己嘴边凉凉的口水,觉得自己很奇怪,明明吃早饭的时候他才吃了一个又香又软的大馒头,但是现在还是好饿喔……
在这双又黑又亮的眼睛里,文挽忍不住笑了,招招手道:“过来。”
小孩儿还倔,擦着口水摇头不来也不说话。
“我要撑坏了,你过来帮我吃一点好不好?”她说话声音软软的,想把他哄过来。
结果小孩儿还是摇头,看穿了她低劣的谎言。
他看着桌上那一大碗香香甜甜的米粥,心想这个坏女人昨晚上明明都吃了两个又大又软的香香白馒头,还吃了好多菜,肚子和癞蛤蟆一样鼓鼓的,现在才吃了几口……
坏女人不止打人,现在还骗人,他不能坐在这里了。
“诶!你去哪?”文挽看他屁股一抬就要跑,起身把人留住了。
小团子被她一抓,脸上多了几分恐惧的神色,忽然就不挣扎,防备的看着她。
啧……这眼神,和昨天如出一辙,她耐心问道:“你为什么要跑?”
沉默了半晌,他怯生生的开口:“阿爹说、说‘君、君子远小人’……”
文挽被他逗笑了,问:“我是小人,你是君子?你这小不点也自称君子?”
小小小少年感觉自己被嘲笑了,脸色肉眼可见的红了,连眼眶都蓄了水。
她生怕把小孩儿逗哭了,把人拉到桌前,道:“小君子,来,张嘴。”
“我不次……”虽然小团子非常明确的表示了拒绝,但是文挽也明确的表示了要他吃,给他塞了满满当当的一勺。
他看见小姑往里面添了两大勺蜂蜜,果然很甜……
他眼睛亮闪闪的,非常满足的弯了眼睛,其实他的眼睛圆圆的,还是更像文挽一点。
文挽的心此刻像一朵云一样柔软,她唇边是小团子没见过的温柔。
在第三勺米粥入嘴之后,他推了一下碗,小声说:“你吃……”
于是,一大一小,谁也不嫌弃谁,你一口我一口分完了一大碗香香甜甜的米粥,然后又分着吃了蒸的糯叽叽的红薯。
小姑从小菜园里回来就看见这异常和谐的画面,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回过神来时带着怒意出了声:“小团子!”
“这是嫂子养伤吃的,你小子早上不才吃了吗?”
陈维铭吃的正欢,忽然挨了训,乖乖站着埋头不说话,只是把手里那吃了半截,还带着清晰的小小牙印的红薯还给文挽。
这姑侄俩可爱死了……
她摸了摸那颗低垂着的小脑袋说:“没事,吃吧。”但是她说的话不管用,小君子只认自家小姑。
她抬头无奈笑道:“小姑,你做了那么多,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你就让他吃吧。”
小姑就没有过拒绝自家嫂子的时刻,松了口。
小孩儿吃点东西还挨了一顿说,没有刚刚活泼了。
文挽看小姑打水洗着自己手上脚上沾着的泥,问道:“小姑,昨晚给的一两银子够用吗?”
她不知道这里的物价怎么样,所以就先给了她一两银子用着。
陈可伊听她那语气是,自己但凡说一句不够用,她立马就会再掏,连连点头道:“够用够用,早上买了五斗精米,粗面细面各一袋,还买了几包豆子,这也才用去了一半……”
文挽点头,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辛苦啦,但是小姑,以后咱们一家子都吃一样的,别给我开小灶知道吗?”
小姑没有答应,她又捏了捏她的肩膀强调道:“要是不一样,我可就不吃喔。”
看她点头文挽就放下心了,兴致勃勃地问她:“后面的小菜园都种了什么呀?”
若是换作嫂子身体好一些陈可伊就领她进去看了,但她现在是一日换两次药,她只解释道:“土不好,去年种的一样没活下来,今年我再试试。”
想找点乐子的文挽被惶恐的劝回了躺椅上躺着,躺着也不舒心于是又回到了自己的屋里去翻东西。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眼花,她感觉刚刚自家门边上探出了个脑袋又迅速缩回去了,她再定睛一看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有。
文挽屋里的陈设简单,床前摆着一个红木圆桌,做工精细,上边整齐摆放着纸墨笔砚,还有她尚未看完的书——《本草纲目》
她粗略翻了翻,见上面标注不少,可见文挽的认真。
靠窗边,摆放着一个梳妆台,台前的鼓凳也是红木做的,她坐下看见铜镜照出她的面容,定眼仔细瞧了瞧,镜中的女人乌目圆眼,细细弯弯的眉毛,鼻梁挺拔,鼻头圆润,唇边漾开一个酒窝,眉眼弯弯,若是脸色再红润些定然更漂亮!
这些上好的红木家具做工细致的,怎么想都应该是文挽的嫁妆,文家夫妻对女儿的宠爱可以从中窥见一二。
“陈嫂父母双双早故……”张云安的那句话在脑海里回响起。
不知这对夫妻又是如何离世的……
这里是怎么回事?床脚边的灰尘分布不均匀的痕迹,仿若这里原本应该摆放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箱子,那么……这个箱子又去了哪里?
她与昨日一样,这里翻翻那里瞧瞧的,总结下来,文挽这屋子,虽简但不陋。
摸索了半日又躺到床上去了,她想,现在最主要的应该是多和周围的人打听消息,把能掌握的都收集到。
那个二堂嫂的面容又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她起身走了出去。
陈子书那屋里依稀可以听见读书声,稚嫩的童音跟随着那道低沉的声音念:“择善而交……择~酿(良)而处,近君子……远小人……”
啧啧,才两岁的小屁孩学的还挺有模有样的。
她转身走向小菜园,尚未推开门扉里面似乎带着争执的声音就传来了:“方华!你要再讲这些便回去罢!”
光听语气就知道小姑有多生气了,也不知道对方怎么惹她了,那可是自家最乖的小孩儿了。
“每次我一讲你就不乐意,你嫂子什么德行十里八村的谁不清楚,我让你别一心向着她,防着……”
方华的年纪听起来也不大,约莫是同岁的女娘。
“你赶紧走,我不想听。”小姑气急了,直接打断了她。
方华也觉得无趣,明明她嫂子就不是什么好人,这死丫头就跟被下了蛊似的,护短至极。
两人一时沉默,末了,方华出声道:“我又不是来同你吵的……我来为说一件事,村长家的大孙子铁子与你家小团子玩得好你也知道,他素来不喜欢你嫂子,所以这件事算我代他来说的。”
陈可伊光听方华的语气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稍稍敛了脾气问:“什么……”
文挽抱手靠在土墙边听墙角,心里不住感叹,这里的小孩都了不得啊。
方华声音低了下去:“那天的天儿看着不好,但要说下雨也说不准,所以大早上的时候铁子还是应着他奶的话把牛放到山上去了……他看见当时上山的不只是你嫂子,还有你二堂嫂,她……似乎是在给你嫂子领路,你可要千万小心着你二堂嫂,你这人心思太单纯!”
话音落下,整个院子陷入一阵死寂。
文挽神色一凛,推开那一扇小木门,发出了声响。
看到她,方华和小姑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