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悯即将脱口而出的的话顿住,卡洛斯移开手,露出了戒指的样貌。
“……”
银白的戒圈中间镶了一个又大又红的宝石,圈身镶满了细碎的白钻,整体俗得令人发指。
“诶……带错了,应该是带中指,无名指得在婚礼上带。”
卡洛斯想给它换个位置,但是苏悯却将手指蜷起缩到怀里不让碰了,卡洛斯叫他也不应答。
男人叹了口气,“还有一个,帮我带上吧。”
摊开手,这另一个戒指和苏悯手上的大不相同,戒圈是玉石雕刻的镂空枝叶,顶端镶嵌的是茶色的宝石,大小和红宝石差不多,但整体看上去风格迥异。
“……为什么风格差别这么大。”苏悯有些哽住。
“嗯?有吗,我觉得这个宝石和你的瞳色好像,然后就拿来磨成了这个戒指。”卡洛斯看上去很愉悦,他下巴抵着苏悯头顶,将戒指放在了他手里。
“这个红宝石和我的瞳孔也很像啊,咱们这么一走出去,这戒指别人一看就知道这名草的主是谁,多有特色。”
“……”
苏悯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大宝石没什么想说的,只是默默将戒指带进他的无名指,骨节分明的手指带上戒指就更显修长了,茶色的宝石也将他苍白的肤色衬得温暖,苏悯握着他的手指略显呆滞。
“咱们这算不算私定终身啊,还没十里红妆就先戴戒指了,你的母亲有说过要三书六礼吗?”
苏悯舔了下干涩的唇,在他怀里侧过身,他整个人都被卡洛斯圈在怀里,显得无害又娇小,仰头咬紧卡洛斯的侧颈,大有吸出血的架势,但是人类的牙齿很钝,只留了个深深的牙印在上面,分离时带起透明的津丝没断,卡洛斯用指腹帮他抹去。
“你完了……”苏悯将他戴戒指的手攥到怀里,“这回你真的跑不掉了。”
“那可太好了。”卡洛斯低头亲吻他的发丝,“你可千万不要放过我。”
精灵花园最近人少了些,全雷躲在树灌后面抽烟。
“全雷大人!”
因为各世界文化差异,有些非人生物喜欢把自己超级崇拜的前辈称为大人,现在那个小绵羊正在拿着扩音法器找他人,全雷蹲在原处不敢出声。
作为一个只对异性有好感的钢铁直男,他现在害怕极了,他也搞不懂为什么自己总会吸引到小男孩。
再次抽完一支烟,全雷在烟盒里掏了个空,肺部刺痛让他有些烦躁,将烟盒压扁抬头瞄了一眼外面,小绵羊还拿着法器在找,让人不禁感叹他的毅力。
一只猫头鹰飞到他肩上,将羊皮卷递给他,展开一看,是枕石让他去复诊,全雷规划了一下路线,顺着小道转了过去。
“你肺又快烂了。”
每次复诊时间都有规律,枕石每次也会重复同样的话。
“这次疼的比上回早。”
“因为你身体承受不住要垮了。”
“随便了,看着治吧。”
全雷无所谓,反正活那么久也值了,但枕石却站着没动了,他把完脉抓着全雷的手腕没说话。
医者仁心,每次只要有自暴自弃的患者枕石就想劝说,但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所以就只能这么僵着。
相处了这么久全雷也知道的性子。
“我总会有大限将至的时候,该死还是得死,不要纠结了啦,先帮我准备一下手术吧。”
经过全雷的安慰,枕石好像更沮丧了。
换器官已经是常事了,他戒不了烟,支气管,肺,心脏和血液总会被有毒物质侵蚀,最近器官使用时间在慢慢缩短,想必不出百年这个躯体就得到头了。
净化房白雾茫茫一片,只能看见事物的轮廓,全雷周围白色的气体被他吸进去,呼出来却是黑的。
枕石背着他在一米开外处理工具,全雷总怀疑这个人参精其实看的见,但是全雷又能肯定他看不见,百无聊赖的趴在椅背只能去探究这些矛盾的问题,但很快脑袋就放空了。
枕石头发很长,应该说那些修仙的成精的都很喜欢留长发,全雷单这么从后面望去,这人长发细腰像个姑娘。
但全雷知道这个人参精是个男的,毕竟刚认识那会不小心把他当成姑娘冒犯了……
卡洛斯从未觉得时间过得这么快,原本苏悯想圆了他的执念补他一场婚礼,但是人算不如天算,苏悯这一倒就再也不能下地了。
平时只能被推着轮椅,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就好像每一次闭眼都会无法睁开。
檀木梳从头顶滑下,乌黑的发丝被打理柔顺,卡洛斯抽出一根发带将它束上。
“好了,这样舒服吗?”
“嗯。”
镜子里的人已经很清瘦了,衣服空荡荡的挂在身上,他神情憔悴,双眼只掀了一半,抬手时弱柳扶风,像是稍稍用力就会让他香消玉损。
卡洛斯将他抱到餐桌,现在正是下午,但是苏悯才刚刚醒来,吃完饭苏悯要求去南校区的四季园,卡洛斯一一答应。
上次去还是晚秋,现在已经是早春了,学生们也没有在这晃悠,不然校长被推着轮椅一定会被围观。
“我有点想那只珍珠鸟了。”
“好,我去拿。”
卡洛斯给他披了一层毯子就迅速转回。
“苏……悯?”
卡洛斯前脚走,洛兰后脚就来了。
“怎么要在这见面呢?”她收到消息从北区赶来花了些时间,没看见卡洛斯的身影。
“之前卡洛斯找你要的法阵可以解吗。”苏悯没有答话直接步入正题。
“可以,只是阵法比较复杂,解除后会被反噬,你该承受的疼痛会一次性回到你体内。”
这么一说洛兰就知道他的意思了,之前卡洛斯来找她要阵法时,就料到苏悯也会来找她解阵,洛兰叹了口气,见苏悯没说别的就将方法告诉了他。
“这世上哪有不付出任何代价就能达到目的地的契约。”苏悯看的挺开。
“害……”洛兰想了想还是打算说出来,“帮人分担一半的痛觉自己是要承受对方疼痛的五倍。”
五倍……
翅膀神经分布这么多,被扯下的疼痛难以想象,这几乎每时每刻都伴随着他,随着时间推移,疼痛也慢慢增加,再加上脚要是接触实物,走在刀山火海的痛楚就几乎将他淹没,可这些卡洛斯却要承受五倍……
他从未这么无力过。
突然一双手伸到他面前将他双眼蒙上。
卡洛斯提着笼子过来时,看见苏悯一人孤零零的呆在原处垂着头,像是要枯萎的荼蘼,看得他心疼的紧,卡洛斯从苏悯身后走近,将他眼睛蒙上,正准备逗他开心,但是手心却触到一片湿润。
苏悯哭了。
得到这个认知,卡洛斯瞬间紧张起来,他放下笼子将苏悯抱到怀里安抚。
“怎么了,突然就掉金豆子了。”
卡洛斯将泪水吻去,苏悯脸上开始发热,快死的人了还伤感到掉眼泪。
“没事,我想回去了。”
回去后卡洛斯再怎么旁侧敲击苏悯也没在提四季园的事,渐渐他也不再问了。
血族原本是睡棺材的,没正式在一起之前卡洛斯一直睡的棺材,在一起之后就死皮赖脸爬上苏悯的床,棺材就再也没有打开过了,再次打开还是苏悯想要合葬才想起来有这个东西。
两个大男人躺进去还有点挤,他们侧躺着,卡洛斯将苏悯抱住紧紧相贴。
“有点挤了,明天做一个大的。”他们贴得紧,呼吸时气息相融。
“我这算提前熟悉吗?”他和卡洛斯对视,茶色的瞳孔里罕见的有了些笑意。
“可以按照你的喜好做一个。”
“你要是不喜欢镶一些宝石可以不弄。”
“底下一定要铺上天鹅绒,不然太硬了会硌着。”
地下室只有卡洛斯一人的声音回荡,摇曳的烛火中苏悯的脸忽明忽暗,他眼睛已经闭上,但嘴角还带着弧度,像是在假寐。
“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鸡丝菌菇粥怎么样。”
“要是不喜欢太清淡我可以煲个浓汤。”
“枕石最近捡了一窝猫崽子,明天要去看看吗。”
伴随了他几个月的疼痛已经消失。
眩晕昏沉的感觉涌了上来。
他太熟悉那种感觉了,苏悯曾经总是用那个药剂将他放倒。
“苏悯?”
偌大的地下室无人应答,像是回到了当初只有他一人的时候。
“骗子……”
明明说好要一起死……
药效发作,卡洛斯全身无力提不起半点劲,就连最后抬手吻他的力气都没有。
“我……爱你……”
就算你是个骗子,就算你不是天使,也不是仙人。
三百年的时间,枯萎只一瞬,他最终腐烂在了地底。
苏悯甚至没有消陨的过程直接化为了骨灰。
卡洛斯睁眼看着身边的人只剩下一件衣服。
红宝石戒指掉落在底板上碰撞出声响。
黑夜几乎将他吞噬。
卡洛斯再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