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必成大汗淋漓地从噩梦中醒来,一摸自己的舌头还在,便松了好大一口气。
楼下便利店开关门时悦耳的叮咚声和小摊贩们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让他觉得今天的早晨格外真实。
厨房里响起锅碗瓢盆协奏曲,老婆葱油鸡蛋饼的香气随后飘进了房间。
狭小的出租屋的一大好处,就是香味传得快。
他咽了一大口唾沫,赶紧下床,趿拉着拖鞋就径直走向了厨房。
他从身后抱住妻子,伸手从锅边扯了一大块鸡蛋饼。
妻子微笑着看他狼吞虎咽:“小心烫,今天怎么这么安静,蛋饼好吃吗?”
“好吃。”
“今天话怎么这么少啊?”
“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是空调又坏了,热得心烦。”
“那你晚上回来修下吧,指不定敲打敲打又好了,找房东修难免又要说话不好听。哦对了,你之前说的那个什么绿城的项目拿到了吗?”
罗必成一大口鸡蛋饼噎在了喉咙口。
“没事的老公,下次努力。”老婆总是笑眯眯的。
她从来不抱怨,哪怕当初跟着一无所有的自己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打拼,哪怕最苦的时候吃泡面吃出了胃溃疡,哪怕两个人到现在也不敢要孩子。
她从来不抱怨。
罗必成知道自己没什么本事,只有一张巧嘴,把家境殷实的老婆哄过来陪自己吃苦,又把自己面试进了五百强。
能力跟不上口才,别人不服是常有的事。还好他听力不太好,也听不大清别人嘀咕什么。即便有人当面抒发不满,他也能以三寸不烂之舌暂时打压。
可现在这个网络时代,信息越来越透明了,忽悠人不再能混口饭吃了。
他想着那个逼真的梦,草草刷了牙洗了脸,把自己塞进西装,抓起公文包,说了声老婆再见就出门了。
罗必成边快步走边苦笑:自己还有去这么早的必要吗?整个项目都是仲秋跟进的,那小子既拿到了跟绿城合作的机会,又要跟刚回国的初恋女友结婚了,感情事业双丰收。
再想想被架空的自己,简直判若云泥。
他笑了笑。那笑是苦的。
肚子里的咕咕叫和“卖大肉包子喽”的吆喝声同时响起。
刚才看鸡蛋饼不太够,想留给老婆吃,便推说公司有早餐,先走了。
罗必成一抬眼,附近并没有什么卖包子的小摊小贩,他定睛向远处看去,才发现了往前两百米处有个包子铺。
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半聋子是怎么听见的,他走了两分钟才到那摊子前,看了看价位表,直接忽略标着皇冠和大拇指图案的蟹黄包和虾仁包,手指滑过三块五的咖喱牛肉包和香菇鸡肉包,又滑过三块钱的猪肉大葱包、两块钱的咸菜粉丝包,点了点白菜萝卜包说,给我来个这个。
包子西施鄙夷地扔给他一个包子,也没接他的钱。
罗必成放一块钱在桌上,边咬开有点冷的包子边,边等着那妹子找他两毛钱。
往日里自己要是遇到这种情况必然会讽刺几句,但今天自己一点都不想跟无关的人多话。
“录音了吗?”
“他俩去游泳了,衣服都扔岸上了,还录个鬼啊。”
“防水窃听设备用不了吗?这事儿没有证据可不好办。”
“用不了,长时间浸在水里,就算不坏也用不了了。”
有稀奇的说话内容传到耳朵里,罗必成边嚼着包子边往咖啡馆里那两个西装男看了一眼。
“那个人好像听得见我们说话。”
罗必成继续以无比正常的动作嚼包子。
“不会吧,他在马路对面呢,跟咱们还隔着双层真空玻璃呢。”
“你看他的身体语言,吃包子的速度放慢了,眼睛看向和我们相反的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并且头部定住了,脚尖指向我们的方向,分明就是在留意我们这边。”
罗必成赶紧走。却听到这么一句:“先生,何不一起吃个早餐。”
他又听见那两人中更年长的那个声音说:“再来杯拿铁,和一份全麦火腿三明治”和侍者的“好的,先生”。
鬼使神差地,他向着久违的西式早餐走去。
“您好,罗先生。”等他坐了下来,年轻一点的西装男说。
“我们已经通过人脸识别装置知道了您现在工作和薪酬,作为专案经理、公关经理和培训讲师,您出色的听力在这些工作中毫无用武之地。”年长一些的那位说。
“座椅(所以)呢?”罗必成啃着三明治,口齿不清地说。
“所以,您是否有意向来我们机构?我们是合法的取证机构,直属中央,公务员待遇,至于具体什么机构,暂时不能向您透露。这次的目标人物太过警觉,每次都和行贿者约在泳池或桑拿房,装不了窃听器,无法取证。所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