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替妻子掖好被子，小心翼翼地在她身边躺下，静静看着她熟睡的脸，即便不在舞台上也在发光；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像妻子杯子里润喉茶的蒸汽。

　　妻子总说自己五大三粗，不懂得欣赏她的美貌与歌喉。

　　妻子所在的那个文艺圈子，那么多人卯足了劲夸赞她。

　　什么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颈如蝤蛴，齿如瓠犀。什么杏眼桃腮，蛾眉皓齿。什么燕语莺声，余音袅袅。

　　我不会说这些文绉绉的，当我看到妻子的时候，我看到的不是一张漂亮的脸，一个比例完美的身材，一个美女美声歌唱家。

　　我看到的是我最爱的人。

　　我的妻子。我老婆。我媳妇儿。

　　这个女人，我整个都爱。

　　相比于爱她精致的五官，我更爱她脸上不起眼的小痘痘，鼻子上的小黑头，笑起来不那么整齐的牙齿；相比于爱她曲线完美的身材，我更爱她短胖的小手指；相比于听她绕梁三日的歌声，我更爱听她平日里骂我的南方腔小脏话。

　　相比于她的完美，我更爱她真实可爱的缺点。

　　等她老了，我也会爱她脸上每一道皱纹，每一丝白发，每一个涣散的眼神，每一个蹒跚的步履，每一个佝偻的背影。

　　我真的太爱这个女人了。我爱她整个人。我爱她所有的优缺点。

　　可是她不懂，她不懂我的爱不是欣赏优点，而是包容缺点。

　　甚至是她的疑似出轨。

　　陆青看着妻子的脸，心里像平静而深邃的海，而他就在这海里渐渐模糊了意识。

　　陆青梦见自己处于一片混沌，上下左右前后都是一样的光景，灰蒙蒙，阴森森，湿漉漉，跟阴天的雾霾一样。

　　而他自己，身如鬼魅般轻盈，如浮萍般飘荡，像是只剩意识。

　　“啥鬼地方。”他说。他不知该去往何处。

　　突然间，眼角边有金光闪过，定睛一看，又是一片混沌，他便朝着大概的方向走去……或者说飘去。

　　也不知道飘了多久，感觉时间都停止了，丝毫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到了门口，才看见顶上有块俗气的大金牌匾，上书“首富堂”，里面有四个人，三站一坐。

　　“李不才，你还不进来？”一个比妻子还要美数倍的女神端坐着，侧过头微笑着，远远地对门外说。

　　理不睬？陆青正纳闷，却见一个青灰色的身影从身后冒出：“仙女莫急，在下进来便是。”结果那人慌慌张张的，又穿着长衫，在门槛上绊了一跤，摔了个狗啃屎。

　　女神身后的小白脸见状，竟毫不掩饰地哈哈大笑了起来，被坐在长桌尽头的板着脸的英气青年狠狠瞪了一眼。

　　“这位公子生的玉树临风、一表人才，怎知如此不有礼数！”身着布衣青衫的人趴在地上忿然道。那小白脸连忙捂住嘴。

　　“陆先生请进。”陆青才发现门口还站着一小姑娘，看着不到二十岁，却很是能干，扶起那个身着古装的人，又抽出手来向陆青做了个请的手势。

　　陆青在李不才旁边坐下，只见一个混血美女几乎要依偎着那坐主座的人，用带着欧洲口音的中文说：“怎么一个来了人，一个来了魂？”

　　“废话，跟老婆在一块睡觉的怎么好来人。”木青春毫不客气地怼她。

　　真金一时语塞，随即又是不善的一笑，调转枪头道：“两个人，哪里来的四桩生意？”

　　“这个不需要真金小姐操心。其余的部分我已经在堂外解决了。”女神冷冷地说。

　　“其余的部分？是撰梦的部分吗？金法韩，你真是体谅我。”真金慵懒一笑，口音竟是谜一样的性感。

　　金法韩没有回答她，对主事的人说：“堂主，这位李秀才有摄影天赋却生错了朝代，想用这天赋来换口才以考取功名；这位陆摄影师精通专业技能却缺乏一双发现美的眼睛，我想恳请您，把李秀才的摄影天赋转移给陆摄影师。”

　　“考取功名靠嘴吗？”木青春小声问。

　　“能出口成章的人一定会写文章，文章写得再好却也很难出口成章。”金法韩道。

　　木青春一怔。

　　一瞬之间，他仿佛看见了雪媚娘。

　　黎鳕枫冷冷笑了一下：“他们二人并不是互相交易的关系，那么李秀才想要的口才从哪来？首富堂白送吗？陆摄影师能交换的又是什么？我们是白替他们转移一个天赋吗？”

　　真金用挑衅的眼神看向金法韩。

　　“不用，我已取到了一个人的如簧巧舌，并不会挪用首富堂的库存。”

　　“首富堂不是强盗，那这位能言之人，你给了他想要的东西吗？”

　　“他听力不好，甚至听不到别人在旁边抱怨他，年轻敏感的时候听不到这些是优势，年纪大了脸皮厚了不在乎别人说了，再听力不好就影响生活了。”

　　“你给他的听力，又是从哪里来的？”

　　“一个因为前女友疑似出轨从此对手机铃音极为敏感，继而对所有声音过分敏感的千里耳。”

　　“那你又给了这个千里耳什么？”

　　“他前女友。”

　　“所以说，你还是动用了首富堂的资源。让我猜一下，你私自拿了一份定向爱情对不对。”黎鳕枫站了起来。

　　木青春本来靠着椅背，见黎鳕枫笔直站立，目光直指金法韩，便也挺直了腰杆，站起来瞪视黎鳕枫。

　　木结构储藏室是木青春的管辖区，黎鳕枫指责的可不是金法韩一个人。

　　陆青李不才面面相觑。

　　“二位好好坐下好吗？”金法韩拍拍木青春的手臂，“我并没有挪用首富堂的库存，我只是告诉这个女孩，他已经原谅她了，他只是不说。不是非要首富堂创造奇迹才能弥补一份爱情的。很多破裂的感情只是缺乏沟通。”

　　黎鳕枫没说话。

　　她既然懂，那又为何……

　　金法韩把一个木盒子交给身后的木青春，示意他拿给黎鳕枫。

　　木青春捧起木盒子道：“问完了吗？可以把摄影天赋从这个下半辈子和下辈子和下下辈子都摸不着相机的秀才身上转移到那个都没发现自己老婆是绝代佳人的摄影师身上了吗？天哪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我感觉自己完全停不下来。”

　　“口才。”金法韩回答。

　　木青春把盒子放在黎鳕枫面前。

　　黎鳕枫却不打开：“这些年你在我身边学了不少啊，你既然有本事在撰梦的同时在堂外把我的部分做了，何必还把这两位带回来。”

　　“我没有这个本事，是红……”金法韩欲言又止。

　　“小人物的取舍就不劳烦您了，只是这位李大人，我们不姓黎的怕是不敢擅动，怕会改写人类史。”木青春道，把盒子直接推黎鳕枫面前。

　　黎依旧面无表情。

　　真金酥胸半露地弯下腰，慢慢替他打开，随即尖叫了一声。

　　里面是一条血淋淋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