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茜白茜的面前出现了一个火圈和一扇木门。
“你去哪?”
“找你忘了的人。”红茜走入火圈。
“黎鳕枫不是说,他是个间谍,已经被处理掉了吗?”
“死要见尸。”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爱过他?”
“一介凡人,不必挂心。”火圈消失了,白茜眼前只留下互补色的绿影。
她推开了那扇木门。
……
一支迎亲的队伍把白茜撞得七荤八素。
她眼冒金星地跌坐在地上,耳膜被喧天的锣鼓震得生疼,失魂落魄中似乎还被踩到了小腿。
“谁啊,结个婚这么浮夸。”她抱怨道。
刚揉了两下耳朵恢复点听觉,就听到有人在耳边怒斥:“哪来的奇装异服不束发的妖女,敢冲撞三皇子迎亲的队伍!给我抓起来!”
耳边又嗡嗡作响了。脑壳疼。
小小的白茜被人一把拎起。吊在半空中的她勉强定了定神:“木门在,木青春呢?”
“放她下来。你回老家。”听见这腔调老成的年轻音色,白茜热泪盈眶,脚一着地就连滚带爬地冲新郎官奔去,抱住那匹头戴金丝红花的高头大马不放。
“王爷开恩!不过是个冲撞您婚驾的妖女贱民,小的……小的毕竟是太子钦点给您的侍卫长。”那人不慌不忙地放下白茜,低眉顺眼却毫不惊慌,不像是求饶,倒像是威胁。
新郎摆手示意,随即有人把那狗仗人势的架走了。
他从马上俯身看白茜,身子遮住了太阳,那逆光的笑容却比太阳更明亮。
这画面美得令人心碎,白茜一时怔住了。
新郎冲白茜眨眨右眼:“姑娘也想嫁给我?”
他向她伸出手。
白茜听到了他说话,却没想话是什么意思。她的注意力停留在他脸上。
如果不是表情太夸张影响了鼻唇的精致和眉目的古风,那应该也是一尊老天赏饭吃的旷世容颜。
鬼使神差地,她伸出小手抓住了那只手,被对方抱起上马。
“这是在路上随便捡了个姑娘,一并娶了当侧妃?哪有这样娶妻的,这睦王也真是荒唐。”
“睦王本就出了名的没正形,一次把王妃侧妃同时娶了,在他的奇闻轶事里算不上什么。”
“同是嫡出,毫无野心,这次娶了个东夷公主,跟九五之尊更是无缘喽。”
“听说三皇子生母并不是当今皇后,他母亲是掌管龙脉的老木家的庶女。”
“木家世代专一,无人纳妾,怎么会有庶女?”
“对呀,我听说是旁系又旁系的世家嫡女,不过跟南木宗枝是没法比喽。”
“三皇子出生是不够显赫,但圣上喜欢他,又和太子殿下一起长大,成年后就记在了皇后娘娘名下。”
“木家行事也一样不拘小节,看来睦王封号里的这个睦,该是那个木。”
“哎哎哎,说什么呢都,王爷府上的袁司农让你们吃得太饱了吗?咱们醇城言论自由,这要换了上京,看你们谁敢妄议皇子。”
“是啊,你们都省省吧,三皇子宽厚仁德、爱民如子,从不横征暴敛、时常减免赋税,是咱们醇城之大幸。这样一次娶俩,是以身作则地宣扬节俭,你们真是太不体谅王爷的苦心了!”
新郎先是置若罔闻,随后又呛了一口老血。
他环住白茜,不像是怜惜女子,倒像是保护妹妹。
“王爷上个月遇刺掉下深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现在突然好端端回来了,可不得喜上加喜双喜临门吗?”
“就是,王爷一直不娶妻不纳妾不生子,你们可不更要嘴碎。”
“好久不见。”白茜湿着眼眶,转头看他道。
睦王爷笑道:“一会儿本王迎娶王妃,给侧妃安排我身边的位置吃宴席,记得不要吃醋哦。”
白茜收起眼泪,翻了个大白眼。
等到了睦王府,白茜被侍女带去换了身大概有十斤的坠重衣服,又盘了个扯得头皮生疼的发型,随后又带上了十斤重的头饰,被带到了婚宴上。
白茜到的时候,睦王正滔滔不绝地致辞。
白茜一来,他便收尾道:“大家开始吧。”
众人却不急着动筷,开始交头接耳。
睦王冲白茜眨眨眼睛,示意她坐他身侧的座位。
睦王和蒙着盖头的王妃同坐主座,白茜坐他身侧另加的座位,觉得有些不自然。
于是她一手端起面前的鸡,一手捡起坐垫。挪边上去了。
端坐着没关系,这么一倒腾,头冠掉了下来,砸在了地上,珠翠碎了一地。
立刻有侍女去捡。
只是底下的窃窃私语更大声了。
“本王侧妃并非生于中原,白氏从西方来,不有礼数,还望各位海涵。”睦王把她的鸡和坐垫扯回来,用劲之大,白茜似乎听到了坐垫上金丝银线撕裂的声音。
他面带微笑地瞪了她一眼,把那盘鸡重重地放在她面前的小矮桌上。
鸡倒是完好无损。
“白氏?”
“那个……白家?”
“西白?”
白茜听见人们纷纷诧异道,随即有年纪大点的起身问:“敢问睦王殿下,可是……白家?”
“是啊郭尚书。”睦王阳光灿烂地回答。
底下却瞬时鸦雀无声,宛如冰封。
然后白茜听见那老者清了清嗓子,说:“白家从西方来,习俗与咱们中原不同。白姑娘年纪尚轻、天性率真,不熟悉咱们中原礼节也是天经地义。”随后是一片附和。
白家以前这么能耐的呀?
白茜不管,吃起了眼前的鸡腿:“你好歹也是个王爷,怎么婚宴上吃的是叫花鸡?”
睦王无比温柔地对她微笑开来:“老子乐意!你管得着嘛!”
白茜抬起眼皮看了看他那一脸的春光明媚,又看了一眼旁边蒙着盖头也不知道怎么吃东西的王妃新娘,继续吃鸡。
那个郭尚书颤巍巍地过来敬酒,睦王忙起身搀扶。
“那个坐右手前排的紫衣年轻人,叫什么名字?”
趁着睦王前去应酬的功夫,新娘侧身微靠过来问白茜。
那声音,平静而熟悉。
鬼使神差地,白茜伸出油腻的手,去掀新娘的盖头。
“臭丫头,干嘛呢你。”睦王爷见了,跑过来打掉她的手。
白茜心下一惊,觉得对方好像真生气了,然后才想到自己还肩负着王妃的伟大疑问,便擦擦嘴爬起来,在睦王恶狠狠的斜视中,诚惶诚恐去问座下的侍女。
薛相薛昱。
侍女的声音不响,却似乎是被白茜打听的人听见了。那人的眼神略过白茜,随即凝视新娘良久,目光有转瞬即逝的愧疚,和不舍。
还有别的情愫,白茜形容不上来,她不敢轻易用“爱而不得”这个词。
从那人的眼神放宽到他整张脸,白茜觉得好俊俏。
下一秒,反应慢半拍的她惊掉了鸡翅:黎鳕枫!
古装长发的黎鳕枫!
她滚回座位,深呼吸五次,拍拍端着酒杯刚回来的睦王:“木青春,他也一起过来了吗?”
睦王嫌弃无比地拎走她油乎乎的小手:“白姑娘,你在说什么?”
白姑娘?
木青春从没这样叫过我。
“那你怎么认识我?”
“白家面圣,一面之缘。”对方一本正经道。
……
“喵。”
……
黎鳕枫,或者说是薛昱,怀里突然窜出来一只通体雪白的肥猫,扑到了白茜身上。
“你抓的是我的胸。”白茜对猫说。
“喵……喵?”好像是在说,你有胸吗?
也不知道这猫之前是藏哪的。
“薛相好雅兴,这猫是波斯产的?”
薛昱勾起一边嘴角微笑,不对着人的那一侧嘴角却向下撇。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那猫严肃地看了白茜一眼,转身回到薛昱腿上,用爪子推了一下他的脸。
傲娇的模样仿佛是个善于擒纵的女人。
不知为什么,白茜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雪媚娘的经典语录:“看破不说破。”。
那好,无论你是谁,既然木门把我带向你,既然你要娶我当侧妃,那我可就随遇而安了。
白茜安心下来,认认真真地用餐,过了好久才发现睦王满脸笑容地看着她:“饭桶,吃完了吗?”
白茜才发现客人已散去大半,剩下的几人似乎是在寒暄告别,并不在用餐。她连忙放下手中的碗筷。
睦王一脸嫌弃,左手拎着白茜油乎乎的手,右手小心翼翼扶着王妃离开。
“这睦王,是要跟王妃侧妃一起洞房么?”
睦王听闻此言,冷冷向后看了一眼:“送客。”便有家臣模样的前去打发。
而他继续这样带着她们走。
“去哪里呀?”白茜问。
“去洞房呀。”睦王的笑容猥琐,却让白茜觉得安心。
“登徒子!”
“死丫头,你发育好了么,本王可不喜欢一马平川。”
“我才不是平胸!……那她也不大啊!”
“谁?”睦王顺着白茜的视线看向王妃,再回首,脸已是通红:“不得无礼!你个死……”
口吐芬芳之前,又侧头看了王妃一眼,便又满脸小男孩的清纯,连脏话也不愿意说了。
只是又狠狠瞪了白茜一眼。
到了那洞房,睦王却说:“二位夫人早点休息。”摸了一下白茜的头,碰也没碰新娶的王妃。
然后他推门,看着门外的金银木说:“又是玉楼花似雪。”
语毕,他阖上门走了。
“你去哪?这是要我帮你跟你老婆洞房?”白茜大叫。
睦王留下一串铜铃般的爽朗笑声,还是走了。
蒙着红盖头的新娘端坐在红色纱幔的床沿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风缝里穿过一丝风,一对红烛晃了一下,灭了一支。
光线更加幽暗了。
阴影里蒙着红盖头不动也不说话的女人也更瘆人了。
白茜觉得这场景像恐怖片。
她起身推门离开。
那门一开,却见一清秀小侍女端着一金盆的水正要进来。
下一秒,那盆水就怼到了白茜身上。把她从腰往下淋了个通透。
“王妃娘娘恕罪!”
“莫慌,我不是王妃。”
“……夫人……白夫人恕罪!”
白茜扶她起来:“王妃洗漱的水洒了,再去打一盆就好。”
“多谢夫人。”侍女怯生生的样子让白茜也觉得怜爱:“你叫什么名字?”
“阿离。”
“阿离别怕,水洒了,再给王妃打一盆就好。”
“那您……”
“我自己换身衣服。”
白茜关门回屋。
“你穿我衣服吧。”王妃新娘说。
那音色温暖,那腔调熟悉。
白茜大剌剌关门的气流形成一阵小风吹起来,掀起新娘盖头的一角,露出微笑吟吟的嘴唇。
看到王妃下半张脸的那一瞬间,白茜心下轰的一声,跌坐在地上,泪流满面。
这什么地方,我不知道。
反正我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