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像是她的常梦。
丈夫半年多没回家,她就经常梦见自己身处于这样的虚无之中。
没有地面,脚下软绵绵,像乌云为地;没有地标,周遭灰蒙蒙,像混沌未开。
仿佛落入看不到海岸和岛屿的海,连块礁石连尾海鱼都没有,周遭尽是灰色海水,将不会游泳的她没入海底。
有的只是无。
其实丈夫偶尔还回家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做这样灰蒙蒙的梦了。
背对着她睡在身边的男人背脊凉凉的,却也不往她那儿靠一靠取暖,连跟她抢被子都不屑。
加班学习交流出差越来越多,渐渐地连借口都没有就不回家了。
现在这样熟悉的虚无,她倒也见怪不怪。
迷雾渐渐散去,眼前矗立起一栋金碧辉煌的建筑。
少妇突然心生莫名的着落感。
那门楣上是金光闪闪的三个大字:“首富堂”。
这光不像是反射或者灯光,倒像是字会发光。
这里没有日月星辰,这三个字便是光源。
她朝里望去,看到一张宽而更长的会议桌,一直向里纵深,尽头的主座是一张比两边的椅子都要宽大考究的老板椅。再往上看,是一个金塑高台,上面有个似乎是镶了钻的座位,有钻石的光芒闪到她眼睛。
少妇挪开视线,看到一个男人不疾不徐地从楼梯上下来,那场景宛如他是从画中走出。
说他是从山水画里走出来的,的确带着那股墨色的淡漠,却仿佛多了几分西方的立体;说他是从油画里走出来的,那浓郁的眉眼说得过去,但眉海目间的风华古意却又难以言说。
男子走向主座,舍我其谁地坐下。
少妇一晃神,又见一个笑容温婉、眼神忧伤的欧洲美人无声走近。美人小心翼翼捋了捋自己的金色长发,湛蓝的眼眸凝视了男子一眼,悄然在他右手侧坐下。
少妇觉得她像一个无声的影子。
之后少妇听到了干脆利落的哒哒声,只见一个极为漂亮的女子身着雪纺短裙、脚蹬银色高跟,神色艳扬,迈着台步走向会议桌,银色手包扔桌上,大大方方在男子左手侧坐下。
正是她之前遇到的那位雪媚娘。
“你好,你有什么心愿吗?无论你有什么心愿,首富堂都能帮你实现!”木青春突然出现在少妇身边,一边即兴编出首富堂的广告词,一边邀请她进来。
“只要付出相应的代价。”黎鳕枫冷冷地在木青奶茶般的甜言蜜语上加了块冰。
白茜左手端着金法韩调制的润喉茶,右手挽着不再咳嗽的沈海韬从内室出来。
腰板挺直。嘴角上扬。发丝散开。瞳仁焰色。
那个畏畏缩缩的白茜好像不见了。
白茜在木青春右手边安置沈海韬,大步迈向会议桌的尽头,替少妇拉开椅背:“请坐。”
少妇说:“刺身拼盘还可以吧?”
白茜微笑。
“还是做的服务行业,只不过以前是服务生,现在像是大堂经理。”木青春跟金法韩打岔。
金法韩没有回应。
沈海韬淡淡地斜了他一眼。
木青春嘴上嘟囔了一句:“我可不怕普通人。”却觉得那淡淡的一眼黏在了自己背上,脊背发凉。
他咻地起开,围着桌子绕了一圈。
“坐下。”黎鳕枫瞪了一眼到处乱窜的木青春。
“我这不正要坐下吗。”木青春一边顶嘴一边在雪媚娘左手边坐下。
雪媚娘一脸嫌弃地挪开了自己的嵌银手包。
白茜大大方方地走过来,在金法韩右手边,紧挨着沈海韬坐下。
椅子上还有木青春的体温。
黎鳕枫提高音量:“我让木青春坐下。”
有轻轻一哼从白茜翕张的鼻翼里微微冒出,像刚烧开的水壶里冒出的水蒸气。轻盈却烫人。
白茜的屁股像是粘在了椅面上,稳如泰山。
黎脸色大变,当着客人的面却不好发作。
白茜像观赏闹剧一样欣赏他的脸色。随后像是恶作剧完感到无聊的人一样,她伸了个懒腰,去挽沈海韬:“咱们去偷金药师的金嗓玉露,甭呆在这死气沉沉的地方了。”
她看了金法韩一眼,对方点了点头。
黎鳕枫面色有异地看着他俩上楼,直到看不见才把视线收回:“您好,您有什么需要吗?”
“我想要……”少妇看看面前的两个直男,欲言又止。
“她想要她丈夫的爱,”雪媚娘替她说了,“不如你俩都去金法韩房间的小茶室品茶吧?”
木青春嗖地就跑回自己房间了:“我吃鸡去了。”。
黎鳕枫皱了皱眉头:“我是首富堂的……”
“堂主?老板?老大?头儿?”雪媚娘这一笑,媚从骨中生,她凑近黎鳕枫,贴着他的耳垂温润软语:“X先生指定的?大家投票决定的?还是——你自居的?”
黎鳕枫苍白的脸瞬间五彩纷呈,有恼羞成怒的铁青色,有下不了台的猪肝色,也有从耳根到面颊被雪媚娘的呼吸氤氲出来的潮红。忿忿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他抬头看了看离自己很远很远的首富堂的天花板,第一次感觉自己不是这里的王。
雪媚娘:“It's girls' talk.”
她转向少妇:“怎么称呼?”
“叫我姬太吧。”少妇说。
“你姓姬?很罕见。”
“我先生姓姬。”
“那你姓什么?”
“叫我姬太吧。”少妇还是这样说。
雪媚娘没有异议,却也没这么称呼对方,她说:“那您看,我们这里有三种适合您的服务项目:交易、圆梦、封存。”
“还请您明说。”
“交易就是……可以用东西来交换到丈夫对你的爱。”雪媚娘没有像黎鳕枫一样打着官腔下定义,而是举了一个直指对方内心的例子。
少妇的眼眸闪现过一道希望的流星尾巴:“那圆梦呢?”
“可以让你在梦里过上你想要的琴瑟和鸣的生活,让你活在你丈夫的爱里直到你呼吸停止,永不醒来。”
“但那不是真的啊!”
“对你个人而言,一生不被揭穿的假与真无异。”
“……还是给我讲讲封存吧。”
“你的痛苦不是因为你丈夫不爱你,而是因为落差感。”
“落差感?”
“对,落差感。如果他不爱你,你也不爱他,那你们的婚姻就是合作。你过你的、他过他的,你不会因为他不爱你而难过——反正你也不爱他。可是如果你爱他,他却不爱你,这种不平衡感、落差感,会导致你的痛苦。要消除这种落差,一方面可以增加你丈夫对你的爱,另一方面也可以减少你对他的爱——而我们首富堂,除了可以交换给你丈夫对你的爱,也可以把你对你丈夫的爱封存一些。”
“我不想封存我对他的爱……那我还是选交易吧。我不想用我对他的爱换他对我的爱,但我愿以命换爱。哪怕是用我一生换他一刻的爱。”
“男人的爱,汇率哪有那么高。”有人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