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刺耳的尖叫几乎要划破金法韩的耳膜，正在盛汤的她一颤，差点烫到手。
她知道这声音来自梦外，也听出了这声音来自谁。
她不在意。
“还是我来吧，王妃看来又神游了。”对方把她的左手放在手心，反复查看她有没有烫伤。
确认无伤后，睦王爷轻轻放下了她的手，接过她右手里的汤勺，盛了一碗火腿鲜笋汤，搅了几下，又用力吹了几下。
“好啦，唾沫星子都吹进去了。”金法韩柔声道。
睦王把碗推到她面前，又给自己盛了一碗，大口喝了起来。
“慢点，小心烫到食道。”
“我竟然听懂了。”少年笑，放慢了速度。
金法韩不言，端起面前这碗火腿鲜笋汤，却发现自己动作不大利索，像是有什么束缚。
“这是什么？”小王爷丢掉碗，过来扯她身上缠绕的丝线。
她低头看，发现在自己身上缠绕着丝线，越聚越多，小王爷扯断几根，就有几十根又绕着她缠了一圈。
“金法韩，别做梦了。”穹顶之上有柔媚的女声响起，她的脚脱离了地面，像是要被拽出梦境。
“不要走，”小王爷抱紧她，“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我只是你的前世旧梦，可你却是我的全部天下。”
她看到了睦王的眼泪。
“你知道吗？连我这个梦都是假的，是金家捡到我的魂魄后送我的安魂梦。我在娶你前……”
……
金法韩在首富堂冰凉的地上醒来。
眼前之人让她热泪盈眶。
“至于吗？看到比你漂亮的姑娘就崩溃。”
金法韩站起来，想要抱抱雪媚娘。
“别——你这是怎么了？破破烂烂脏兮兮的。”
“我睡了太久了。”
“他们人呢？”
“你还活着？”
她俩同时问对方。
雪媚娘斜飞了一个媚眼：“你是淑女，要懂谦让，就让我个厚脸皮的先问吧——木青春那个缺心眼儿呢？”
金法韩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
好在雪媚娘死了那么久，憋了无数的大山要侃：“你知道么？我一活过来，看见你们在我床上铺满了白玫瑰，吓丑了都。一出房门我看见了像你的背影，可是猫的直觉和女人的第六感都让我别做声，于是我躲到角落里，发现是一个长得跟你很像但是比你更精致的金发女人在整头上的黑色假发，那眼睛黑得明显就带了美瞳，我能推测她本来的眼色不是黑色。她走到木青春的房间，骗过了那智障的人脸识别系统，把你拖了出来、拖下了楼梯，之后开启了一道金门就把你往那门里推，我一看那门背后是个枪林弹雨的战场，连忙用媚丝把你拽回来，但是那女的……”
“自己掉进去了？”金法韩笑问。
“她倒是蛮有城府，见情况有变，就先把那门关上了，结果那门都快消失了，里面突然飞出来一颗子弹，打在门口那具棺材上，反弹穿过了她的胸口。她就那样掉到首富堂底下的时空沙尘暴里了，死的时候还瞪着我——像是不相信这世间有如此美貌之人。话说我死的时候都没受到惊吓，一复活就要受这种刺激，要不是老娘我身经百战，她那眼神都能把我活活看死。”
“你记得你是怎么……”
“怎么死的？当然记得。红茜那个贱人用我送她……送白茜的发卡刺穿了我的心脏，然后我死了，世间再无倾城绝色呗。”
“……”金法韩没想到她竟是如此满不在乎。
“没事的，我不是又活了吗？只要不划我脸，死有什么好怕的。”雪媚娘反过来安慰她，“猫有九命，那个贱人去我的前世救了我一条命——当时我甩了一个为我还俗的和尚，被他打回了原型，还折了一条腿……好在她让我少死了一次，所以，这次就能有一次活过来的机会了。也是两不相欠了。”
雪媚娘抿了一小口茶，媚眼忽而一抬，连生为女人的金法韩都心湖一漾：“你忘了吗？你去收购李不才的摄影天赋，她为了让我帮你个不善言辞的小家碧玉说服人家，又不想跟你打照面，直接把伤没好全的我扔给那书呆子呢。”
金法韩恍然。
“那穷书生，没想到升官发财后会变成那样子，好在皇帝亲令搜查他府邸也没查出什么，才得以捡一条命，滚回老家。”
“哦，那是木青春的杰作，既充实了首富堂的库存，又替他破财消灾——”金法韩自知失言，闭上了嘴。
“是吗？这还真像他做得出来的事，这小子人呢？”
“等一下，你说，红茜去你的前世救你？可是，她——杀了……你之后，我们就把她封印起来了啊。”倒不是金法韩有岔开话题的情商，她是真的突然想到了这一出。
“是……别的时间点的红茜吧？”
“不可能吧，白茜的第二人格一出来就被……”金法韩的视线停留在白茜的棺材上。
木棺封、媚丝缠、深眠催。
“这个简单，我把媚丝收回来，”雪媚娘一扬手，那些媚丝瞬间到了她的手心，“再叫木青春来开棺就行了。看看里面还有没有那坏女人。有的话，我们三人连忙把她再封印起来——只是可怜了白茜。对了，黎鳕枫怎么会把棺材放首富堂门口？”
“可能，他也怕木青春回不来吧。所以把白茜放门口了。”
“木青春出差了？也是，木门需要两个人，白茜就是进棺材了，棺材也得放在门口。守着。”
“他死了。”金法韩知道再也瞒不住，闭上眼说。
在可以信赖的人面前，她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雪媚娘忽然闭上了嘴。
晌久，她说：“谁干的，我杀了他。”
“你已经办到了。”
“那女的是谁？她为什么要杀木青春？”
“她是金法韩。”
雪媚娘一蹙眉，很快就明白了她指的是首富堂原聘的撰梦师：“你那个好朋友？”
好朋友？金法韩苦笑了一下，说：“是。木青春跟她发生争执，她便把他送去了时空黑洞。”
“这样的啊，不让着漂亮妹子竟然是要送命的。那女人是没气质，但也顶不住混血儿的五官比你精致立体啊。”雪媚娘开着玩笑。
“你不难过吗？”
“那货不会喜欢我们难过的。”雪媚娘转身上楼，那背影失了妖娆，清冷消瘦，令人心疼。
金法韩的房间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你跟黎鳕枫有了孩子？”雪媚娘停住了脚步。
“……不是……”金法韩道。
“你跟木青春有了孩子？”
“……”金法韩不言，上楼，与在梯段上驻步的雪媚娘擦肩而过。
雪媚娘一脸懵逼，却也跟上了。
房间里不知什么时候有了张婴儿床，里面的婴儿哭得脸都皱成了一团，丑巴巴的。
金法韩抱起那孩子，放在怀里轻轻摇。
雪媚娘伸出食指和大拇指去轻轻撑开孩子紧闭的眼皮。
金法韩挡住孩子面前的强光，惊道：“你干嘛？新出生的孩子不能看强光。”
“对不起，我十辈子没生过孩子，不知道这些，不过，还真不是你跟他俩的孩子。”雪媚娘收回手。
金法韩不予理会，下楼，来到厨房，把孩子放在台面上，俯身找到一包婴儿奶粉。
“母乳没有，将就吃吧。”她一边冲泡奶粉，一边对那孩子说。
“委屈您了。”雪媚娘跟下来帮忙喂孩子。孩子被滚烫的奶水烫到，哇的一声又大哭起来。
金法韩看了她一眼。
就那么寻常一看，雪媚娘便心领神会地滚蛋了。
喝了奶的孩子不哭了，皱巴巴的脸舒展开来，大眼睛小圆脸，洋娃娃一般，伸手要雪媚娘抱抱。
“这孩子的眼睛……”
“看来相比长得像妈妈的阿姨，他还是更喜欢烫到自己的漂亮姐姐啊。”雪媚娘抱起孩子，沾沾自喜地打断了金法韩。
大堂传来黎鳕枫的脚步声。
“你回来了。”他说。也不知道是对雪媚娘说，还是对金法韩说。
他摸了摸雪媚娘怀里孩子的脑袋，便拎着公文包上楼了。
竟也没问真金去哪了。
“新撰梦师看上他，他就笑纳呗，她消失了，那就消失呗。他用脚趾头也猜得到，一定是他的新人欺负旧人，而我这暴脾气，直接把新人变成了死人。”雪媚娘看出了金法韩的不解，“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渣男。”
黎鳕枫他，对自己孩子的母亲都如此薄情吗？
那么，我在哪里。
金法韩并没有因为黎鳕枫对真金薄情而幸灾乐祸，她只觉得冷。
她接过那孩子，抱紧了。
黎鳕枫在自己房间里收拾这次收获的良心。
嫌良心累赘的人真是越来越多了，物以稀为贵，良心的市场价持续走低，无人问津，作为一个商业嗅觉灵敏的生意人，他决定下次不收良心了。
虽然这次全部是别人免费给他的。
但既然能免费给，就别想高价卖。
他不是收垃圾的。
金法韩那个坑货把玉横留在木结构储藏室里之后，他只能把货物都放在自己房间了，好在自己的房间够大，东西也不多，暂时也没什么必须要木结构才能镇住的超自然宝贝。
这阵子都是他和真金撑着这个岌岌可危的首富堂。
真金什么都好，就是不能容人，一定要赶走金法韩。他拦了很多次，还给金法韩沉睡的木青春的房间装了人脸识别，说是木青春装的。
天知道，木青春这样的工科全才怎么可能做出这种骗鬼的垃圾系统。
雪媚娘复生了，真金的日子不会好过，她走了也好。
楼下传来了不会让别人好过的雪媚娘的尖叫。
“鬼啊！”
黎鳕枫往下一看，来了只阿飘。
门外是个逐渐缩小的火圈。
红茜又给首富堂送来了不好应付的客人。
生意还是要做的。孩子还是要养的。
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