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富堂净空很高。
小小的白茜站在首富堂连门都没有的大门口,身后是连虚无都没有的异度空间。
她仰望水晶吊灯,开始数起上边晶莹剔透的水晶球来。
数到三百九十一,觉得眼睛要被亮瞎了,脖子也酸痛僵硬得不行。
于是她放弃了统计学和数学方面的深造,斜斜倚着门框,视线下移,看向正对大门的黄金高台。
黎鳕枫一个人坐在高台之上,那打开身体横架起腿的姿态,仿佛他身下华丽沉重的椅子,是王座。
高台下是一张大理石会议桌,一边坐着木青春和雪媚娘,一边坐着金法韩。
还有一张椅子空着。
白茜觉得,坐上会议桌没有发言权,还不如不坐。
他们还在商量着些什么。
白茜转身,看到那扇没有门框的木门,就那样悬浮在没有门扇的首富堂大门外。
感觉有点神奇。
她曾问过木青春,为什么首富堂的大门是个空门套。
对方答曰:“首富堂看上去是大敞的,但其实呢,无缘之人想来,连门儿都没有,用钱砸也砸不进这空门套。”
“没门?”
“没门。”
“那你的木门为什么又反过来,只有门扇,没有门套呢?”
“说来话长,简而言之……穷。”
“穷?”
“嗯,木家守木人负责制造和守护首富堂存储超自然藏品的木结构,不像黎家会做生意,也不像金家制香制药造梦业暴利,所以我的门是首富堂五行门中最破的。”
“我听老人们讲,木家以前是掌管龙脉的,也在民间开了很多当铺……这样会穷?”白茜似乎也没那么好骗。
“那些都是老黄历了,现在哪能有金黎二家有钱,那你们白家以前还权势滔天,是四家之首呢。”
“好吧,至少你有门啊,我好像没有呢。”
“这倒也是……但要换了八百年前,白家可谓如日中天。一人封神,制衡三家,天子礼让,万民景仰,名动天下,威震海外……”见白茜一脸向往,他似乎不忍说出下面的话,“现在别说白家双胞胎中还有没有神迹一样的存在了……”
“白家都近百年没双胞胎了。”白茜的星星眼黯淡了下去。
“西白双生都成传说了。据传白家全盛时期,首富堂五行门中的水、火二门都归白家,还以黎家弃农从商为由收了土门,黎家有钱也买不回来。”
“那是很古很古的古代了……不是早就还给他们了吗?”白茜尴尬。
“那也仍是黎家的耻辱。再加上从土门里走一遭,人都成兵马俑了,黎家那些高贵的精英人士才不乐意这么灰头土脸。”
“有门都不用,我都没有呢。”白茜有些失落。
“你放心,我们是好哥们儿,我的门,分你一半。”木青春拍胸脯保证。
“真的吗?怎么分?”白茜大为感动,几乎落泪。
“……就是不能分才吹这个牛啊……双开门还能分你一扇,你减个肥侧个身就过去了,这种单开门实在分不了呢。”
“……”
白茜停止回忆,去推那扇木门。
门纹丝不动。
身后是椅子划拉地面的声响,木青春跑过来替她推开门:“白小姐,请。”
“这门只有你能开吗?说好的分我一半呢。”白茜不满地嘟起嘴。
“别,都是兄弟,卖萌禁止,撒娇可耻。”木青春挠了挠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一脸嫌弃地跑了。
跨过那扇木门,白茜踩到了庄园的草坪。
她踮着脚,尽可能少踩草坪,沿着小路快步走向厨房。
按各人口味让厨师们做了些,自己也做了一道私房菜,装了四个饭盒。
等她回到了草坪那儿,猛然想:“糟了,我该怎么回去?”
草坪上没有木门。
白茜端着饭盒傻在原地。
正午的太阳晒得她有些迷瞪。脸上开始冒汗,却腾不出手来擦。端着食盒的手酸得仿佛快要失去知觉。
“木青春在那头,我在这头……乡愁。”
她尝试着走了几步,正前方半米处亮了一下,出现了那扇木门。
木青春开门道:“抱歉,跟黎鳕枫吵了一架,忘了接你。”他接过白茜手里的饭盒。
白茜把最上面那盒拿回来,小心翼翼地捧着:“为什么吵架?”
“这盒有什么特别的吗?不会是小白茜特意给我准备的吧?不要爱上我,我心里有人哦。”木青春引开话题,逗她说笑。
“你心里有鬼。”
他们走进首富堂的时候,黎鳕枫正从高台上站起:“既然商量完了,那我们出去吃饭吧。”
站在门口端着午餐的白茜一下子愣住了。
黎鳕枫的视线冷冷地扫过白茜手里的东西,继续往前走。
许是他没看见我和木先生手里有食物吧。白茜想。
“白茜给我们带了午餐,容器是玻璃的,你眼珠子也是吗?”木青春脱口而出。
“是否不合黎总的口味?黎总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人家小姑娘都端过来了,要不,将就一下?”雪媚娘娇懒的声音飘过来,在黎鳕枫耳朵边儿打着旋儿。
黎鳕枫脸上有点挂不住,像是君王被刁民刁妇挑衅了,又不能计较——看平民一眼他会掉价。
他看到白茜手里的玻璃饭盒,里面是枫叶糖浆浇炸鳕鱼排,还有红酒炖牛肉、青酱意面。
他似乎有些心理阴影,皱了皱眉:“不用。”
话音未落,他已大步走到了木门前站定。
黎鳕枫转身,抬起下巴看着正在给雪、金发餐盒的木青春。
木青春也抬起下巴,冲黎鳕枫扬了扬嘴角。
嘴角拿破仑的酥皮随之掉到了地上。
只见他不慌不忙地擦了擦嘴角,抓了片奶酪,用平时步速的三分之一,气定神闲地挪过来,花了像永远那么久远的时间,才走到首富堂气派的空门套。
他伸出手,有气无力地推了推空门套外那扇没有门框、也不连着墙的孤零零的悬空木门。
那门扇被首富堂大气的空门框反衬得格外穷酸。
门一动不动。
黎鳕枫微微低头看向对方,带着点压迫感:“你是故意的吗?”
木青春轻轻嗤笑了一声:“我倒希望我是故意的。”他用力一推门,然而门还是不开。
木青春手里的大孔奶酪掉进了深不见底的异度空间。
“我们被关在这里了?”雪媚娘问。
无人应答。
首富堂内一向充足的氧气似乎开始变得稀薄,让人感觉缺氧。
危机感向他们袭来:在这个与世隔绝的灰蒙蒙的异度空间,孤零零的一座建筑,上不连天下不接地气,没有食物,没有水,没有信号……没有经验,没有未来,时空之外。
木青春推了几十次门,并没有什么效果。气氛凝重起来。
“你用踹的呢?”雪媚娘略微绷紧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堂里听起来有些尖锐,倒也划破了这凝重。
木青春的表情是割肉一般纠结而又心疼,眼一闭牙一咬心一横,踹向自己那扇弱不禁风、古老破旧的木门。
木门扇摧枯拉朽地发出像是在叫痛的刺耳吱嘎声,伴随着木头的碎裂声,却是纹丝不动。
“……老木家的木门,怕是要折在你手里了。”黎鳕枫用冰凌一样的声音说。
“我这不是开不了吗?”木青春抱着腿,不爽道。
“墙会发光?”白茜突然发声。
木青春闻言一惊,差点摔进首富堂大门和木门之间的空隙,献身异度空间。
五人中,只有白茜没看门外。
她拿着一片生菜看向相反的方向。
“这个时候你怎么还往里看,竟然不关心我开不开得了门,你没有审美力、也应该有求生欲吧?竟然不看帅哥、不看生门、看墙?”木青春不爽道,丢下木门,大步走过去把她手上的菜叶子抢过来。
“……那是雪媚娘的减肥沙拉。”
“你能吃,我就不能吃?”
“能,特别能。”
于是只剩下二人啃菜叶子的窸窸窣窣声。
“到底是白家人。”黎鳕枫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其余四人都愣了。
“哪里……发光?”众人看墙没看出什么名堂,半晌,金法韩问。
这个时候高台后的墙面像屏幕一样显示字样:
“你是冒名顶替。——X先生。”
……
“你?谁?我?他?她?”木青春一脸懵逼。
“恭喜你说出了五个人称代词,中文学得不错。”雪媚娘道。
黎鳕枫缓缓转身,慢慢低头,一言不发,凝视白茜眼睛和前额形成的三角区,盯得她脸上发烫、心里发毛,人都被盯矮了一截。
“看她做什么,你更有可能吧?”木青春走上前来,挡在白茜前面,近乎脸贴脸地乜斜了黎鳕枫一眼,“首富堂历任堂主里,没听说过谁能为了一瓶红酒一件衬衫赶走一个人的。”
“……以前也没有红酒衬衫吧……”白茜在木青春身后小声说。
“你闭嘴。”黎木二人异口同声。
“所以她现在不在了?”黎鳕枫嫌恶地皱眉退后,声音高冷清亮,反问道。
“别吵了,或许是我吧,我不是四大世家的出生。除了漂亮,我什么都没有。”雪媚娘慢悠悠地卷了一绺头发把玩,似乎毫不关心那个错误的人选是不是自己。
“也有可能是我,这不很明显,木门不听话了。”木青春又斜了一眼黎鳕枫。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雪媚娘的声音冒出来:
“你为什么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