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弥漫,经历过一场闹剧过后,残留的痕迹还彰显活跃。
屋内两父女大眼瞪小眼,面对面席地而坐,空气安静得若隐能听到外面远处巡逻士兵草鞋碾压过沙石的脚步声。
两父女谁也没想到,他们这么多年第一次坐下来好好说话,是在这种情况下。
刚刚她突然莽进来,差点把章父吓的一刀砍死她,帐篷是布制军用帐篷,隔音效果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外面咋咋呼呼叫得那么大声,章父就算是睡下了也被惊醒。
他还真认为是有刺客来杀他,毕竟他一世为秦扬立下无数战功,敌国的暗杀是家常便饭,他常年随身携带有武器,刚刚掏出来捏在身后,看见闯入之人的面孔,彻底愣住。
章父年纪不小,但还是官场平均年龄正值年轻的好年纪,不至于老到老眼昏花,连自家女儿那张‘别致’的脸都认不出来。
没等他愣神多久,外面的守卫就已经破门而入挤满了帐里的空间,本来还算宽敞的营地一下就拥挤了起来。
为了保护他,挤不进去的守卫干脆掀了帐篷,里面的紧迫局势一下就公之于众,守卫冲进来硬是把他拦在身后喊着。
“将军小心!保护将军!”
“大胆刺客,还不快束手就擒!”
眼看长枪大刀就要招呼到江眠身上了,章将军一声铿锵有力的呐喊阻止了悲剧的发生。
“住手!她不是刺客!!”
江眠双手抱着脑袋,委委屈屈露出一双眼睛,近在咫尺的尖锐利器透着寒芒,像是分分钟能收割她的性命。
章父身着简单里衣,背手从守卫身后走出来,“放开她!她是本将军安插做细,你们还不快快退去。”
什么?!
刘健惊愕失色,她不是刺客,是将军安插的做细!
凌头领当即冷汗直流,恨恨瞪了眼他。
都是这个臭小子,人家做细本就见不得光,鬼鬼祟祟点于情于理,要不是他自以为是偏要拉他出来,他又岂会如此无处遁形。
章父虎着脸洋装生气,“谁让你们如此惊天动地!本将军的做细都被你们闹得人人皆知,让她以后还怎么出任务!”
一不小心把将军的卧底给揭穿了,守卫们也是汗流浃背,生怕将军怒火波及到自己,这会儿被他提醒,当即想起了引发骚动的那两人,齐刷刷指向他们。
刘健和凌头领吓得当场跪下磕头,“将军饶命!”
凌头领就快哭了,生怕他的官职生涯到了头:“卑职看他行踪诡异往将军的住处而去,处于担心将军的安危才揭发他,卑职并不清楚他是将军的做细。”
这臭小子真是害死他了。
刘健早就吓得不敢说话了,顺着凌头领的话疯狂点头迎合,表示自己也是。
章父老了依旧清明的眼神不怒自威,盯着他们看了片刻。
正当他们心越来越沉,他叹息一声,“罢了,看你们也是无心之过,这次就饶了你们。现在是特殊时期,有警惕心得以鼓励,不过下次就算来的是真的刺客,也不可闹得如此沸沸扬扬,以免打草惊蛇。”
两人惊喜万分,磕了好几个响头,感谢将军大慈大悲,然后被守卫赶走。
事情就这么平息了下来,帐篷都被掀了,自是睡不下去了。
铭记江眠是做细,守卫迅速安排新的帐篷给他们会谈,还贴心的远离了些避免听到不该听的。
于是就出现了现在这一幕,父女两大眼瞪小眼许久。
章父越紧张越冷静,棱角分明不苟言笑的面庞隐藏不住他内心的不平静,摆在眼前惊吓惊喜都一股脑压在他的头顶,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知该从何问起。
新沏的茶已经凉了,章父却犹如没感觉般一饮而尽,终于打破这一言未发的循环尴尬,“簪儿?”
江眠眼眶一热,扑倒他膝上痛哭:“爹,是我!”
章父也绷不住镇定,既惊喜又指责:“你怎么在这里,你是怎么过来边界的,还有你的痴傻好了?!”
“爹爹莫急,请让女儿娓娓道来。”
江眠默默将自己一路的艰辛一一与他陈述,省吃俭用来到边界,女扮男装参军,听得章父既心疼,却又嘴笨说不出安慰的话语。
或许全天下的父亲都一个样,明明心疼得很,不懂安慰就忍不住责骂她的鲁莽:“谁准许你过来边界的,这里过的可没有家里舒服,打仗随时都有可能丢了性命,明日一早爹就把你送回去。”
他现在在作战前线,山谷里还藏着一支精锐刺客军随时都会攻出来,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江眠听了,呜咽一声,哇的一下哭到更大声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打着隔,断断续续低声:“不,不要送孩儿回去,这里比家里舒服……”
章父浓眉紧蹙不解,“为何要这样说。”
江眠见酝酿差不多了,哆哆嗦嗦拉起衣袖,露出她肌肉饱满的麒麟臂,上面鞭痕青紫交加,常年旧伤未愈就再度填上新伤,皮肤无法自我修复,永久性的鞭痕一条条狰狞交错,看着甚是触目惊心。
“爹,年彤她对孩儿不好啊!”
这句话和这恐怖的手臂就犹如一粒石子,将他的心湖震起波涛汹涌,章父哑口无言,一时间情绪太多而面容呆愣,布满老茧的大手想要捧起她的手臂却又无从下手。
江眠边落泪,还要继续鞭打他的心,“从娘死后,您走后,她就把孩儿关进柴房,吃不饱穿不暖,经常要干很多活,不听话就被鞭打。或许是老天看不下去她的所作所为,或是娘在天之灵庇佑,那天她派十几个人用布满荆棘的毒鞭打孩儿时给孩儿精神刺激清醒了,我才懂得跑出来。”
没想到,自己英明一世,竟也有看走眼的时候,选了个蛇蝎毒妇掌握后院大权,苦了自己的女儿。
她的话就像一根根谴责的针,刺入章父的心,指控着他的失败。
像章父这种糙汉,最注重的就是责任,国之责任,家之责任,他大受打击,爱妻逝去后,他连他们唯一的孩子都无法保护好,让她沦为奴隶被虐待数年之久,他竟一直都没有察觉。
章父失神跌坐在地,一世刚强的大将军,竟红了眼眶,“孩子,爹对不起你娘,也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