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18
夜,星光微弱。
李勋办事麻利,下午才和萧绥说派两个会武的丫鬟保护她,晚上人便派了四个以春夏秋冬为名的丫鬟来,各有风韵。
萧绥在饭后本看夜色不错,在竹林下搬了张小榻纳凉。
原本竹林清幽,夜凉如水,月色如纱,萤虫点点轻颤闪烁是极好的景致,四个丫鬟冷着脸门神一般往她身边一戳,兴致全没了。
她遂早早熄灯回屋睡觉。
看着身后亦步亦趋的四人,萧绥眉心微蹙,不悦道:“你们还跟着我做什么?”
其中一个叫春梅的恭谨地答道:“回大小姐,婢子需随时侍立在您身侧,国公爷说,不允您出半分差池。”
萧绥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睡觉你们也看着?”
丫鬟们见她恼了,对视一眼,春梅又道:“婢子整夜在屋外值守,若有变故,大小姐唤婢子即可。”
说罢,她们替萧绥调好熏香,压灭烛火,低头退了出去。
一片黑暗中,萧绥盯着那精巧的熏香炉看了半晌,微一弹指,熏香立刻熄了。
她披着中衣,转身上床,刚要掀被盖在身上,忽然察觉情况不对,猛地张开手,柔软的锦被被罡风裹挟着飞出去,刚猛凌厉——
那人于锦被下一转身,平直方正的锦被又柔软下来,盖回到萧绥身上,紧接着一只冰凉的手捂上萧绥的唇,怕她叫人。
“是孤。”
只听窗外“噗噗”两声轻响,紧接着便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待明日她们进来,便会发现上面的熏香没有用完。”说着话,胤承移开她唇上的手,温和笑道:“形势所迫,多有得罪。”
在一片黑暗中,他目光明锐如星。
“看来是低估了你的无耻程度。”萧绥叹了口气。
她本以为胤承会躲在她床底下,原本还想看这人从床下面灰头土脸地钻出来的狼狈模样,没想到这个厚脸皮的人直接钻了她的被窝,根本不顾什么男女大防。
脸皮是个好东西,可惜他没有。
胤承笑道:“你我同门师兄妹,何须计较这些。”
说着,冰冷的事物抵上她的腰腹——
萧绥眉梢一跳,一声不响横掌便劈!
胤承不料她前一刻还言笑晏晏,后一刻便翻脸不认人,一时手忙脚乱,躲避不及,左肩生生挨了她一掌,喷出一口鲜血——
掌风掀得幔帐臌胀纷飞摇晃,胤承不敢与她硬拼内力,一是拼不过,二来怕动静太大,把人招来。
萧绥却一点不理解他的深意,步步紧逼招式狠厉。
胤承眉梢微蹙,低声喝道:“你做什么!?”
萧绥理所当然:“同门相残啊,砍你!”
说着,照着胤承的左肩又是一掌!
胤承这下明了,她分明是故意的,这位置与他那天捅她的位置分毫不差!
不过稍一分神,萧绥已扭身骑在他身上,指尖一线天蚕丝横在他颈前,扯下他面上的黑巾。
他的脸在月光下轮廓深邃如刀刻,眉目朗朗,只是不见以往假面般的温润,只剩怒火炙热,看得人心里发冷。
萧绥心里郁怒更甚,邪火更是一股股地往上拱——
她纤细的手指温存地落下来,看姿势似乎是想描摹他的轮廓,语气莫测:“胤承,我改主意了。”
话音未落,手指落在他脸上却成了一记狠拳:“捅我?嗯?”
胤承伸手抵住她的拳头,眉目含霜,温淡的声音微冷:“若你不威胁孤,孤也不会捅你!”
萧绥猛地抽出他腰间长剑,剑尖直指胤承的胸膛,冷笑:“那你的剑是用来给我切水果的?”
“孤听闻你剑断了——”
“那还要感谢师兄前来给萧绥送剑了?”萧绥一甩,长剑铛啷啷落地,胤承趁着她丢剑,抬掌反击,直取萧绥咽喉!
萧绥一个侧身,制住他的手,虚虚卡住他的脖子,满脸嫌恶:“胤承,你恐怕不知道,我对你这假笑讨厌的紧,有时候真想活剐了你这张面皮!”
胤承亦是一声冷笑:“莫将自己放得太高,若不是师父托我照看你,你以为孤堂堂皇太孙会对你青眼相加?”
感觉到萧绥心中涌动的杀意,系统大惊失色:“宿主,他是身上有帝王之气,你把他杀了这个世界的规则就全乱套了!”
系统知道萧绥不待见胤承,他只当萧绥仅仅是不待见他,没想到不知何时竟对他起了杀心!
萧绥对系统的警告视若无物,掐住胤承脖子的手缓缓收紧,眯眼和胤承冰冷的目光对视:“我连气运之子的命都敢改,区区一个未登上皇位的储君又算的了什么?”
系统急急解释道:“他并非普通人!你杀了他,必有雷劫降下!”
萧绥静默一瞬,没有追问。
胤承从未如此刻对她的心思更清晰。
她此刻,是从相识到现在,唯一一次,真真正正动了将他脖子扭断的念头。
他于宫中长至今日二十四载,所历惊险不知几何,说是九死一生亦不为过,可从未有此刻离死亡如此之近。
近得只需眼前的女子动动手指。
他当然可以反抗,他也是张载雍的得意弟子,武功虽不若陆庸,萧绥之流位列绝顶,亦是数一数二的高手。
若拼个鱼死网破,将动静闹大,并非逃不过。
只是他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奇异的念头:若他死在她手中,这个女人肯定一点良心都没有,连尸体都不给他收,直接远走高飞。
待到第二日,胤承死于女子床榻上传遍郢都,让循规蹈矩不敢踏错半步的皇太孙死在模糊暧昧的流言中,似乎也不错。
他曾在无数的黑夜中描摹过自己的死亡。
死因无非是朝堂上的暗箭,陛下再也无法压制的猜忌,或者是四大藩王联手攻进郢都,死法也无非就是暗杀,投毒,圈禁……无论事实到底是什么,皇家都会对外公布暴毙。
他的生活中只有宫闱龃龉,暗中搏杀,日复一日,寡淡无味。
她却不同,如她的剑风,凌厉磅礴,潇洒肆意。
如一口清气被生生灌入胸臆,新鲜舒爽。
连给他的死法都是他想过的与众不同。
那不若不逃,就此死去。
他甚至开始有闲心打量起萧绥的容貌,幽幽的光线中,她眉眼俱是温软,即使是卡着人的脖子也姿态婉娈,似乎温存。
萧绥不知胤承想到了什么,没有惯常的温润,也不见冰冷,他的目光落在她面孔上,似看她又非看她,渺远微凉。
甚至还有些感激。
她要杀他,他在感激她。
一股涩意从胸膛中生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