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当然不会真的要他的性命,而是一甩手,那人便以抛物线的方式掠过她的头顶、被扔出了小巷。随即,一群身着制服的人直接上来把他给铐走了。前面叫她的那个人影随之走了过来,只见穿着也是职业装,短发显得特别精神,一看就比维多利亚公主要年长一些。看到她,公主不禁笑了:
“美玟师姐,是早知道我来了,还是碰巧遇上呢?”
“你个丫头,来地球也不主动找我,还要师姐来找你吗?”
两人立刻拥抱在了一起。好一会儿才不舍地牵着手走出了小巷。来人正是公主的二师姐刀美玟。但一面对自己的下属,她立刻就放开了拉着师妹的手、变得非常严肃。见到师姐这样的动作,公主的心里也不禁掠过一丝压抑。直到刀美玟跟手下嘱咐了几句以后,便带着她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这时,她才又恢复成了姐妹之间的样子。两人并没有太多的寒暄,很快进入了正题:
“师姐,这里……”
“唉,”刀美玟挥了挥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怎么现在‘全轮教’这么猖狂,敢在热闹集市行凶?”公主关切地问道,“师姐也很不好过吧。”
刀美玟没有再回答,却打开了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张彩色的图画。公主一看,这张图上主体是一个轮子的形状,轮中被分隔成了六大块,每一块都有一张插图。有的样子像是在天庭里的美景、有的则像是在地狱,还有人间和鬼界的样子。而整个轮子都被一个魔鬼模样的人牢牢地抓在了手里,他的牙齿更是紧紧地咬着这个轮子。公主和刀美玟都清楚,这是佛教的“六道轮回图”。但是,被这个叫“全轮教”的邪教给盗用,成为了自己的标志。
“师姐,你拿这个是?”
见公主不解地问,刀美玟解释:
“最近,我才终于搞清楚‘全轮教’到底要干什么。”说着,她伸手指了指图画中那个魔鬼模样的人,“他们要学他!”
佛教以六道轮回作为对世界的认识,认为每个没有修炼得超脱的人生生世世都在这六个不同的空间中流转,为善可以做人、甚至神仙,但作恶可能就会变成畜生、鬼乃至下地狱。而这一切的根源,就在于掌握轮子的这个“无常死主”。实际上,佛教认为这就是每个人心中自我中心的一面,因为“我执”未脱才导致了不能脱离轮回。而“全轮教”却说要学“无常死主”,这又是何意呢?
同为修行者,公主却有些明白了:一切积极求善的修行,都以放下自我为法门,包括行善为人也是其中一种修炼方式,这便与带着求回报动机的善行有了本质区别;与之相反的是,所有邪道的修行,往往就是要人追求自我和放纵。尽管有时也会有伪善的行动,可其最终目的却是要受惠者付出更多的代价。而通过这样的方式获得黑暗的力量,常常在成长速度上快过光明面的修行。由此,也成为许多急功近利者的首选。
当年,曾派人参与移花宫复国之战的“全轮教”自然是不会让公主陌生的。但是,当初只以为他们所做的一切就是想夺取权位,而这个标志也不过是个迷惑信众的幌子。他们所能使用的,不过是一些蛊毒和巫术之类。这便是为什么连婆婆起先都不把他们当一回事的原因。可从现在的情形来看,似乎他们是动真格的。
这样的话,又对那个拥有强大力量、敢于单枪匹马去移花宫行刺的徐俊尘多了一个合理的解释。而他们敢在闹市公然行凶,看起来也是与这个目标有关了。公主想到这儿,便直接问道:
“难不成,他们每害一个人,都是在借此充实自己的黑暗力量?”
刀美玟脸色沉重地点了点头:“按照他们现在的做法,应该是的。目前抓到的‘全轮教’弟子交代,他们宣称要从地狱一直修炼到天上、直至掌控整个世界。”
公主苦笑了一声,这样的野心固然是不可能真的实现。但是,当他们发现这么做能够增强自己的力量时,所造成的必然是生灵涂炭了。看着虽然目光有神却还是有些疲劳的刀美玟,她由衷地说了一句:
“师姐,真的是辛苦你了。”
刀美玟随意地摆了摆手。生活在一个并不太富裕的地方,这里的女子也显得更好强。比公主早拜入婆婆门下的她一心要打拼出自己的人生,所以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公主知道,这位二师姐并不需要太多的安慰,便径直把在移花宫那边发生的事说了一遍。闻听这些变故,刀美玟也皱起了眉头:
“真有这么厉害?一个跟当年俊轶差不多大的男孩,竟能跟你动手?”
公主点了点头:“这也正是我这次来要寻找的原因之一。但听师姐刚才这么说,再加上婆婆给我的推断,倒也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了……”
和师姐又聊了一会儿,天色已晚,便向她告辞。刀美玟主动提出由自己做东、等她要离开地球之前再约几个同门聚一聚,公主也答应了。而一离开办公室,刀美玟立刻重新显露出长官的姿态。公主心里并不太愿意和这种状态下的师姐多呆,很快就回到了婆婆那里。
老人家简单听了她的讲述,倒不觉得发生的事情有多么奇怪,只说了一句:“这是阿玟该做的事。”
公主听婆婆的口气似乎有什么预示。但想起之前她说过的,便没有再追问。和婆婆道晚安后,回到了自己过去一直住的房间里。她并没有马上休息,而是盘腿打坐、也回顾思考着今天的这些经历。
就在她进入冥想状态的时候,却只听到意识中传来了一个声音:
“是移花宫主吗?”
公主立刻意识到,这是在通过灵界沟通的声音,但对方却有些来者不善。她立刻警惕地守住自己的心志,随即便又感受到了那熟悉的黑暗:
“移花宫主驾到,本座有礼了。”
这声音听上去很有礼貌,对自己也很敬重,可公主毫无好感。因为她一听就知道,说话者正是“全轮教”的教主杨任广:
“杨教主,想和我谈话,又何必藏头露尾?”
“维公主,看来你对本座很有成见啊。”杨任广的声音显得十分自然,但这话语中却也透射出明显的力量。换作普通人,光这几句话就足以导致魂不守舍、精神错乱。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公主用她惯常的语气回应道。
“不错,维公主果然实在。”杨任广直接说道,“其实,全轮教和你、和移花宫都本无仇怨,何必互相为难呢?”
“无仇怨?”公主冷笑了一声,“你们帮着瑞亚侵略我的国家、到现在还派那个叫徐俊尘的刺客来捣乱,还敢说没有仇怨?”
“呵呵……”杨任广发出了沉重的笑声,“公主更恨的,是当年徐俊轶的死吧?”
一听这话,公主的心里打了个咯噔,可转念也坦然地说:“你既知道,又怎么敢说我们没有仇怨?”
“唉,维公主真是误会我们太深了。”杨任广的语气变得愈加和缓了一些,“以这样的方式和你交流,就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也请维公主听本座一言。”
公主想了一想,没有再说什么。杨任广便接着说道:
“其实,‘全轮教’虽然有自己的抱负,可我们也知道,凭一教之力想要做什么宇宙霸主,那是痴人说梦。所以,一开始荷花宫与我们联合时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本座并没有太当一回事。但我们唯一的追求,就是能在这里占据一片土地、供教众们繁衍生息。这,也是我们愿意帮瑞亚的主要目的。从这个角度来说,染指移花宫并不是我们的本意。”
“可是,你们还是帮她抵抗了起义军。”公主立刻反诘道,“为此还害了俊轶的性命!”
“那纯属一个意外!”杨任广辩解道,“本座堂堂一教之主,何苦跟一个小辈计较?只是他以为本座要攻击你,便主动上来送死,结果误中了金蚕蛊还不退、执意要伤害本座。门下弟子护主心切,一时冲动才结果了他。但维公主明鉴,全轮教实无伤他的企图。”
“可他终究还是死在你们的手上。”公主说这话时,不由地多了一些激动,“这一点怎样也改变不了。”
“当然、当然!我们也没有说自己毫无半点责任。”杨任广这时更多了一些商量的口吻,“所以本座才想到一个折衷的办法,和维公主谈判。”
“谈判?”
公主有些好奇,他们究竟能以什么来补偿当年徐俊轶的死呢?没想到接下来他所说的话,让她大跌眼镜:
“想必徐俊尘已经成为你的阶下囚了吧?其实,他正是作为我们给维公主的补偿才派去移花宫的。”
“什么?”
公主听到这话吃了一惊。尽管这个徐俊尘已经被检测出身体基因与当年的徐俊轶如出一辙,可是他终究是抱着要刺杀自己的目的。更何况,这个男孩相比徐俊轶来说性情凶狠,作为“补偿”这种说辞显然有些荒诞。
“本座知道,维公主可能一时难以接受。”杨任广很平静地说道,“可是你仔细想想,以目前我们的关系,如果大摇大摆地把一个跟当年徐俊轶一模一样的人送到移花宫、说是给维公主的礼物,恐怕还没等见到你就早已经被拒之门外了。”
听到这儿,公主没有回应他的话。从法理上来说,他讲的确实没错,无论是人工审核还是国防电脑“玫瑰”都不可能让“全轮教”的人见到身为国家元首的自己、连入境签证都不会发。可是,就算为了隐藏身份,又何必非要行刺自己呢?这显然说不过去。
杨任广已经猜到了公主的疑惑,进一步解释道:
“至于徐俊尘为什么会攻击维公主,实是这小子自己心高气傲之举。他始终认为,若能结果了你便是立下大功。所以,执意要请缨出征。本座原不想为此再让我们与移花宫的和睦节外生枝。但是,想想这或许对维公主也是一件好事,便放他去了。”
“好事?你还不知道他能打伤我吧。”
公主冷冷地说了一句,杨任广却笑了:
“自然,想必维公主看到他的样子定会惊愕,一时失察难免就会被他所伤。可若真要害你的性命,恐怕他再练个三、五十年也不能。正是知道他绝非维公主的对手,才敢让他前来。”
说到这里,公主略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可不管怎样,徐俊尘带着极强的敌意面对自己,现在却说是全轮教给自己作为当年“误杀”徐俊轶的补偿,这又怎能说得过去呢?见她没有回答,杨任广的语气却变得越来越温和了:
“本座知道维公主心中所求。当年徐俊轶是你的心上人,可他生性黯弱、这一点也最不讨维公主的欢喜。若非最后那拼死一挡的心,恐怕不会让你到今天也难以忘怀吧。”
杨任广一下子说出了自己的真实心迹,公主有些动容了。当年她对俊轶的心思确实是如此。这老贼竟能对此了如指掌,本身已经让人不敢小觑了。而她的心志一松动,立即便让杨任广感知到了,他发出了更有些善意的笑声:
“强扭的瓜不甜。若本座严令将徐俊尘献给你,他定不敢忤逆。只是,维公主要的岂是一个貌合神离的男宠呢?与其如此,倒不如让你有机会使他甘心投怀送抱。并且,他那好强的性情,恐怕也是你所喜悦的吧?他若能真心归顺,对维公主、对我们彼此之间不都是一桩美事吗?”
这话似乎显得合情合理,公主也没有急着反驳。杨任广见状则趁热打铁地说:
“移花宫与地球本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全轮教绝无侵犯贵国之心。只要维公主不干涉我们在地球上的发展,两家完全可以和平共处。除了徐俊尘以外,公主想要其他的条件,大可以进一步商量。全轮教保证以后不与荷花宫联合做有损移花宫的事,包括移花宫在地球上的产业、所在意的人我们也绝不侵犯、更会主动加以保护。为表示我们的诚意,所以才先行将徐俊尘送给你们,还望维公主三思!”
听完杨任广的话,公主陷入了沉思。
平心而论,即使不考虑自己个人的得失,若真能与“全轮教”缓和,对整个移花宫来说也少了一个非常难缠的敌人——事实上,他们派出徐俊尘行刺本身也是一个重要信号:在移花宫强大的科技与军事力量面前,“全轮教”还是可以有机会伤害移花宫的最高领导人、绝对不能轻视。可如果真答应他的谈判条件,必然造成地球上更多的人受害。为了移花宫,应该如何取舍?再者,这狡猾至极的老贼能否信守承诺?根据过往的经验,凡入黑暗力量的人是不会有欲望止境的时候。可作为缓兵之计,能用这机会先根除荷花宫瑞亚那个心腹大患,又是否可行呢?
当然,还有一个她一直想解开的重要答案:那个徐俊尘到底是什么来历?
杨任广的声音没有再响起,但这些问题却同时从公主的心里浮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