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瓦尔·布朗忙着找自己的袜子和鞋子以及准备好的数据资料、写着Screamer的传统标签。
丹雅·布朗则盯着新闻目不转睛地看着，一边看一边叫着爸爸。
新闻内容是一则自杀事件。
这两天全世界都在关注这起自杀事件，因为自杀者叫裴多·金，他在太空中引爆了自己的飞船。
那个爆炸画面持续了五秒钟，不是慢镜头拍摄，像他那艘飞船在太空中爆炸的速度就是会很慢、很安静、很美、而且很震撼。
丹雅·布朗现在看的这段视频被媒体单位特意为此场面配了音效，
听上去更加震撼。
“爸爸、爸爸，金裴多是谁？”
“是一个人工智能教育行业的大富翁。”
“那他为什么自杀？”
“那你应该继续往下看，新闻中会说到的宝贝，爸爸时间紧迫，你好好待在家里。回头见。”
布朗快速穿上鞋子，提起一个小型播放器，向女儿额头嘬了一口，然后迅速走出家门。
“好吧，爸爸回见。”
丹雅摁下继续观看按钮，认真盯着屏幕。
不一会儿，记者放映出金裴多在将他的太空飞船撞向一颗陨石的时候留下的一句话，他说：“响彻太空的成就和家人的忠诚比起来就是二十世纪的狗屎和二十二世纪的咖啡。”
尽管这句话后来与金裴多的名字一同长存史册，丹雅还是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
不行，她要去找爸爸，爸爸一定会谈论这件事的。
丹雅关掉屏幕，穿上鞋子，急忙跑了出去。
利瓦尔·布朗正在Forever药店对面扯着嗓子呐喊。
他果然提到了金裴多。
“快乐水只能缓解一个人的感情创伤，对于人类群体来说却是个致命毒药。”
快乐水便是创伤灵，是对面药店门口排队等候人员急于购买的药物。
不过为了不触碰到法律，利瓦尔以快乐水来称呼创伤灵，这样他才能在这发表自有言论。
“哦吼，Screamer，又是这家伙。”药店店员朝门外鄙夷地望了望，下一刻便眉飞色舞地模仿起利瓦尔的声音和语调，“它不仅使人们消解失爱的痛苦，还使人们消解对爱情的感受，消解对爱人的记忆，消解对爱的神圣感。”
这段台词很多售卖创伤灵的药店店员都会背了。
因为利瓦尔这段演讲的视频已经在网上传过很多遍、很多版本了。
前来排队的顾客中很多也是听说过利瓦尔的人，他们不理会利瓦尔的反对，此刻纷纷对店员精彩的模仿鼓起掌来。
“谢谢大家。这个保守派的疯子就是想让人类倒回到公元前二世纪，像少年维特那样为爱痛苦。”店员高声道。
顾客们情绪也变得高涨，纷纷扭过头朝对面骂去。
“老家伙一看就是没有受过爱的伤的人，你怎么能体会到我（他/她）的痛苦。”
利瓦尔这边继续喊着，“人类具有承受痛苦的能力，爱情的伤让我们对爱的理解更加深刻，正是失恋的痛苦成就了歌德。或许失爱者现在很痛苦，但是时间会治愈所有的伤，我们耐心等一等便能感受到。”
“等一等，你想让我们在痛苦中受煎熬是吧？”
“我们怎么能将自己的时间浪费在承受痛苦上呢？时间不等人，生活在飞速前进，你想让我们全部沦为和你一样过时的人吗？”
“时间能治愈所有的伤，我们在伤害中失去的时间又怎么赎回？”
“你又何尝没有用酒来使自己舒服？创伤灵和酒是一样的东西。”
“……”
利瓦尔沉默了，三秒钟后他又开口：“不不，快乐水是比之酒科技含量更高的东西，它是药——人类借助药物来应对感情事情，会变得承受能力越来越低下，这样下去我们会变得越来越麻木……直到失去人性……”
“你是在批判科技手段吗？科技是为人服务的，科技手段是应人的需要而产生的。”
“没必要承受的东西，比如债务、赘肉、高血压，难道我们还非要去承受吗？”
利瓦尔仍不甘在这场论辩中被击败，继续道：“我们有一说一，你们不要在字眼上做手脚。我们只谈快乐水，OK？看到大富翁裴多·金自杀的场景了吧？人正在变得麻木”
“那是他咎由自取，他把这辈子大部分的感情都给了机器人，结果却埋怨家人没有给他足够的爱。”
利瓦尔：“不，他发展AI教育是为了更好地造福人类，造福家人，他的家人不理解他，他的妻子背叛他，他自然会深感痛苦。”
“那他当初如果吞下一颗创伤灵，也不会死在太空了。你真是个不擅长找论据的辩手。”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一旦裴多金喝了快乐水，他就不再理会妻子的背叛，因为他麻木了。他甚至会做出和妻子一样的事情。天下所有的人都喝了快乐水，都更加可能做出和裴多金的妻子一样的事情。”
“你在说，服用创伤灵后会做出背叛行为吗？”
“我是说可能。”
……
辩论无休无止。
利瓦尔被几个人犀利的话语围攻。
丹雅皱着眉头、可怜巴巴地看着父亲，已经快要忘记自己下来的目的。
幸好她及时想起来了，忙走过去打断了众人。
利瓦尔看到女儿出现，急忙停了下来，收拾东西走人。
他不想女儿过早地看到这样的画面，那样会打击女儿的自信心以及他在女儿心中的形象。
“你怎么来了宝贝？”
“爸爸，金裴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狗屎和咖啡吗？”
“嗯。这是比喻和对比吗？”
“是。不过他有更深层的意义。狗屎是过时了的东西，是消失了东西，是注定埋葬进历史的东西。而二十二世纪的咖啡是希望、是美好、是动力。”
“哦，我明白了。因为现在的机器狗拉出的不是真正的狗屎，而是塑料泡泡。真正的狗屎随着狗狗们的减少也在消失。”
利瓦尔欣慰地点点头。
“女儿真聪明。”
“所以利瓦尔是因为家人的不忠诚而自杀的？”
“按照他的遗言来说，是的。”
“可是这个例子对于爸爸的主张真的很不利。”
“哦？你听到爸爸的话了？”利瓦尔担心地问道。
“是，我早就下来了。”
“好吧。丹雅，从表面看起来这个例子对爸爸的主张的确很不利，那是因为人们现在普遍只看到表面和眼前啊，这会毁了人类……”
丹雅看着父亲，眨了眨蓝色的眼睛。
“那爸爸为何还要引用这个例子？”
“因为人类需要警世之言，只要爸爸坚持呐喊，一定会引起某些人的注意的。爸爸必须要呐喊，爸爸一定要引起人们的注意。”
丹雅“嗯”了一声，拉起父亲的手，“我支持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