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年扣好领口的银色暗扣,扣的严丝合缝,生怕自己宝贵的脖子被别人看了哪怕一眼。
他看了眼卫周的衣领,和他一般的紧密,满意的移开视线,看向哄闹的人群。
“宽山银要在我们这群人中挑两个人出去。”
广场里,宽山银身边围了一群男男女女,打扇的打扇,防卫的防卫,虽然人数众多,但竟然也能各司所职。
关年看过去,她站在宽敞华丽的遮阳伞下,倒没有穿着她的红色长裙,而是改穿了白色宫装。关年目光顿了顿,白色显胖,这样看来,她的肚子明显了许多。
昨夜没死的付黎站在她身边,被她几个贴身侍女挤在外围,连一片衣角都触摸不到。他脸色不愉,双眼盯着她难以移开目光。
欢悦奔腾的年轻男女们自从进入广场靠近女王后,就一个个磕了哑巴药,不见有欢呼声。就算是实在没忍住要表达自身的激动之情,也是捂着嘴巴低头偷偷摸摸的交谈。
没办法,面前站着两位冷着脸的顶头上司,谁也不敢笑的满面春风啊!
关年看向宽山银,早有预料她会出现在这里。他脸色平静的站回自己以往的位置。宽山银看着他出现,虽然脸上表情没有打动,但看向这边时目光的欣喜却逃不过熟悉之人的观察。
也逃不过时刻盯着她的人的目光。
付黎随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她欣喜的目光是看向一个男人后,脸上的阴霾就一层层的加厚。
卫周看见付黎脸上的阴霾,侧头对关年说:“你看付黎,他盯着你干嘛?”
关年目光从关年脸上掠去,若有所思:“可能他觉得宽山银会选我吧!”
卫周不解,想问为什么,偏这时候宽山银身边的大侍女又开口说话了,在侍女们森严的目光下,卫周目光瑟瑟的掠过前方,只好闭嘴禁言。
“陛下前来挑选侍从,余者皆不要多言!”
话毕,低头向宽山银请示。
卫周仰起头,在一众殷切期待的目光中,有那么点坦荡的看向宽山银。她是真的肤若白雪,卫周心想,和别人站一起时就更明显了!
她盯着宽山银欣赏美色,眼里流露出叹息,不由奇怪,付黎是瞎了吗?还是大家真的审美不一样?放着这样的美人还能跟她打架,这能下去手吗?
宽山银目光再人群中搜寻了一圈,不一会就定在了一个点上,微微勾唇,眼底弥漫着笑意。
付黎目光一直在她身上,看到这她笑,眼眸一晃,一口郁气堵在胸口。
她怎么还看的那个男的?难道打算挑他回去?付黎脸色难看,目光扫光关年时,着实阴沉。
卫周看到宽山银望着自己笑,愣了愣,当她是认出自己了,也朝她笑了笑。
就听侍女喊喊道:“左侧三排四列的女孩出列,你被女王选中了!”
卫周左右看了看,在一众羡慕的目光中确定是自己被挑中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羞涩的摸了摸耳垂,觉得自己是占了脸熟的优势才被选上的。
她站到一边,内心紧张的不得了,但面上丝毫瞧不出来。
关年站在人群中看她,不禁失笑:这玻尔兹曼一族的脸上是都糊了一层钢铁吗?
付黎看被喊出来的是个小姑娘,看了她一眼就收回目光,脸上的表情放缓了不少。
谁知道,下一秒侍女又开口了。
侍女:“右边的男孩子也出列。”
关年信步走出,付黎看着他,表情逐渐阴霾凝固。
他偏头看宽山银,目光里夹杂着怒火,看到她显然不常见的笑眼时,眸中怒火燃烧的更为旺盛。
他目光怒视着她,可是她没看见,满心沉浸在新选的男的身上。他想拉过她告诉她不准选男的,可是看着她身边包裹严密的侍女,他又挤不过去。
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和剩下的百来人一起拥有了嫉妒的目光。
付黎心里难受的厉害,像被塞了一团棉花,沉闷喘不过气的难受。
从今天起,关年和卫周就脱离了培训队伍,正式卷入了纷争的中心。
卫周当初虽哭闹着要留在这里帮宽山银,可是她并不知道如何帮,在她眼里,只要在最后那些人要杀她时,他们帮她一把,让那些人杀不了她就可以了。
可是哪有那么简单的事?任何纷争想要解决扭转,其中都夹杂着复杂的计谋和不得不退后的妥协。
他们想要帮宽山银,虽然还不知道帮不帮的上,但总归是要先进入内部的。
隔岸观火的人又怎么能真正的救火?
关年和卫周被宽山银身边的侍女带去了顶楼,房间就在寝殿不远处。
付黎看了这段距离,抱臂靠在栏杆上冷笑。看着关年的眼角眉梢都流露着冷意。
他不甘寂寞想要释放冷气冻死在场的每个人,奈何没人理他,连一个眼角余光也没有。
付黎:我恨!
关年身后跟着卫周,在宽山银的目光下,只要了一间房。宽山银似乎也早有预料,没让两人分开,但却给了他们好几个侍女服侍。
虽然名义上是侍从,但是明眼人也明白这不是侍从的待遇,哪有让侍从服侍侍从的?
但付黎对这个安排还挺满意,不管是只分一间房还是给了侍从服侍。
甚至在关年拒绝侍从时,他还难得的冒出头,劝他接受。
一想到他身后时刻会跟着一群侍从当尾巴,付黎就觉得,心情好了很多!
卫周和关年回到自己新的大房子后,卫周新奇的到处摸了摸,这是她见过的最好的房子。
她四下环顾,发出一声感叹:“原来房子长这样!”
关年:“……”
卫周在软绵绵的长椅上坐下,屁股一颠一颠的,玩的不亦乐乎。关年一脸的无语,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伸手倒了杯茶喝。
卫周突然想起什么,仰起头问关年:“关年,你怎么知道女王会选你?真的选你了!”
她咯咯笑:“你没看到付黎的眼神,好可怕哟!”
关年琢磨道:“可能他看每一个对手都是这样吧?”
毕竟只要宽山银选了他,很明显的,他和付黎就是敌人了!
卫周点头,信以为然。并未自己成为了女王一派而感到兴奋,关年不知道她在兴奋什么。他支起脑袋看她,觉得代沟好像出来了……
夜里,卫周睡去。
关年闪身出门,出现在昨夜曾来过的花园里。
宽山银正站在那里等他。
关年看了她一眼,目光四下搜寻了一圈。
宽山银以为他在找别人,解释道:“先生,就我一个人,并无他人在此。”
关年点头,心道我当然知道就你一个人,只不过我有点好奇你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这里不是没有门吗?
他目光转了一圈后没有任何收货,并没有执着,疑惑的收回了目光。
转而看向宽山银,眉头微挑,说道:“多年没见,你长这么大了!”
“你母亲带我见你时,你不过才出生,看起来小小的一块。”
他用手比了比长度。
宽山银微微的笑,朝他鞠了一躬。
关年或许是染上了卫周的顽疾——万事皆好奇。
他拧眉问宽山银:“你怎么认出我来的?倒是没听过宽山一族还有出生就识人的天赋异禀……”
宽山银摇头解释:“族里有书记载先生,也有先生的相貌记录。无数年过去,星辰斗海都有了变化,没想到先生还是如记载一般,着实好认!”
宽山一族族志里记载了宽山一族发展至今的所有事物,且只有宽山一族可记可阅。关年来宽山星的前两次也都被记录在册,第二次还标注了是第二次拜访的老友。
关年听她说完,一愣,“你们还有这种东西?”
“有这东西不拿出来让那些人追忆先祖,忆苦思甜,还藏起来做什么?”
宽山银苦笑:“……也约莫是没有用的!万一被毁,岂不是一点追忆也没了……”
关年:“那倒也是,歪了的心思,也不是一本书可以左右的。”
忆苦思甜也从来都是胜利者用来感怀的!从没有教化感恩的作用。
关年看向宽山银,问她:“你找我做什么?”
他看着她,有所悲悯,却只能感叹她不逢时,如今他能做的也只有点滴微末。
宽山银蓦然跪下,吓了关年一跳。连忙扶她起来。宽山银不愿起身,眉眼之间都是倔犟。
关年无奈,看着她道:“能帮的我自然会帮,不能帮的你再怎么跪我也不会帮!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想想还没出生的孩子,久跪伤身!”
宽山银听到孩子,仰头看他,眼泪从眼眶滑落。原本这是多么绝美的美人落泪图,奈何一个完全不晓得美点,一个哭的真心实意。
关年扶起宽山银,看她哭的颇有卫周往日的风采,一时也束手难测,问她:
“说吧,你有什么打算?”
他琢磨她听到孩子是留下的眼泪,叹了口气:“是不是不要孩子?还是要他们怎么死?”
宽山银听到他的话,泪眼婆娑:“啊?”
她抓住关年的胳膊,摇头否认,眼泪顺着脸颊滑落,砸到土地里,转眼就开了一片流光溢彩的花。
“先生!不是不要孩子,不是……您可否能救这孩子走?带他离开这里?”
关年一愣,目光落在她脸上,半晌,眨了眨眼睛,问她:“孩子走了,那你呢?”
宽山银:“银自知难逃一劫,便不为难先生了…”
关年想,幸好你也知道是为难,没有提这个要求。
“那些人也不用死吗?”
宽山银微仰起头,还是骄傲的,她道:“孩子离开后,是生是死他们能决定吗?”
“银别无所求,只愿先生带走孩子,别让他知道,别让他回来,自此无忧无虑,无枷锁!”
关年目光微动,他想到了当年发现卫周的时候,不知道当时她的母亲是否也是这样抱着满溢的祝福为她谋求一丝生机?
世间的母亲都是这样的吗?即便孩子是付黎的?
他看向宽山银,她还年纪轻轻,就要背负母亲的深重感情了吗?
看着她,关年突然愤怒起来。想到如果卫周成为母亲后也要背负如此?他完全不可接受,关年红了眼眶,周周怎么能受这种委屈,吃这种苦呢?
他压住心头强烈的毁灭感,闭上眼,轻轻点头。
哑声道:“我会带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