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的香味弥漫了整间屋子。
女生斜靠在座椅上,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持勺搅拌杯中的液体。
明烈的日光透过窗户射进来,让屋中的空气升温燥热。她单手拉着椅背往后挪了挪,让自己处于阳光晒不到的阴影里。这样舒适许多。
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感觉有点苦。伸手从杂货柜上取下一包方糖,往杯子里扔了几颗。又尝了一口,露出满意的表情。
“好浓的咖啡香。”
声音柔媚娇甜,带着一分慵懒,三分张扬。不用回头也知道来着是谁。
穆裟站起来,放下手里的杯子,“怎么有空到我这来转悠?”并未转过脸去瞧门外的人,而是漫不经心地拿起花洒壶朝窗台边走去。
凉鞋的高跟与地板相碰发出“蹬、蹬”的声响。她走路时的姿态都带着与众不同的诱惑。阳光打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精致的轮廓,白皙的肌肤更是为她的美丽增色。女子那一头酒红色如瀑长发已经及腰。用手悠闲地搅弄着的头发,嘴里还哼着歌。调子节奏轻快。看得出她心情不错。
“心情这么好?”棕发女生望了她一眼,懒懒地笑起来,“想来乔沃森最近对你不错。”
对方疾走到她面前,竖起食指摇了摇,“No!No!这次你可猜错了,他都有好一段时间不在家了。”
给窗台上的植物浇着水,穆裟眉头一蹙,“我义父出门也快一个月了。”心中压抑已久的忧虑涌了上来,脸色也变得深沉,“原来乔沃森也去了,这我都不知道。”
酒红色长发女生神情顿时变得紧张起来,低声问道:“这次是谁负责接洽?”
“不知道。”
简短的三字一落,她顺手把花洒壶搁放到窗台上。定眼瞧着花盆中有些发枯的枝叶,也不修剪。愣在原地有些晃神。
两人就这么沉默。空间内的气氛显得有些怪异,但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老墙上挂的时钟“滴滴、答答”带着节奏地摆动。金鱼缸里的水草上附着数不清的细碎气泡。大门口那串旧风铃被风拨动迎合出悦耳的声音。隔壁邻居家的宠物猫蹭在屋外的沙堆里“喵、喵”喃叫。屋顶上的甲壳虫没爬稳一不小心跌落到地上。窗帘跟风轻晃来回扫动着沾染上沙尘的窗框。
“不对劲。”良久之后,妖娆的姑娘突然狡黠一笑。
穆裟抬手捏了捏有些发酸的脖子,棕色的波浪长发被她甩到一边,“什么不对劲?”
对方走到通向二楼的木梯前,手肘撑在卡其色的扶手上,“屋里有男人的气息。”
“凯蒂·瑞恩小姐,你是想说我私藏奸夫?”
话间不忘端起咖啡喝上一口。脸上的神情依旧淡定自若。
站在楼梯旁的女子用手指揉了下自己额前的刘海,那双妩媚动人的双眼朝对面的穆裟望过来,“修行之人不打诳语,”笑意加深,“那有还是没有?”
“有男人,”放下杯子,打了个哈欠,“但不是奸夫。”
说完,她走到柜台后。打开抽屉,找出一根橡皮圈,把那头美丽的棕色长发束成马尾。这样既凉快又利落。
“看来我的鼻子越来越灵了。”瑞恩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玩笑道。
穆裟慢吞吞地走过来,把手插在裤兜里,双眸微眯。迈到离木梯只有两尺距离的地方停住,正视对方,“原来狐狸的鼻子比狗还灵。”
现在,她注视瑞恩的表情像极了男子看上中意姑娘时的样子。
独特而迷人。
霎时间,她的肩膀被揽住。美丽娇艳的面庞凑了过来,带着挑衅的语气,“亲爱的,你是在变相骂我是狐狸精么?”
一股淡淡的蔷薇香水味萦绕而来。相当好闻。这是瑞恩钟爱的香水味。
“男人身边要有你这样的狐狸精,”穆裟伸手轻敲着木梯侧的扶手栏,“也该知足了。”
听到这样的回答对方并未生气。相反是一副欣然接受的样子。
片刻后,她突然开口:“带我去瞧瞧。”
“嗯?”
“我对你藏的那个奸夫……哦,不对,是男人,”她放开穆裟的肩膀,变得严肃起来,“很感兴趣。”
“他还没醒。”
“我发誓不会吵醒他,就看看。”瑞恩耸了耸肩。
无奈之下,穆裟只得带她上楼。
两个人踩在木楼梯上发出“吱嘎、吱嘎”老旧的响声。上到二楼,酒红发色的女子跟在后面一直来到最靠里的房间门前停下。
刚准备推门进去,又被拦住。瑞恩叹了口气,举起手来,做了个起誓的手势,“老天作证,绝对保密,”她冲着面前的人巧笑,“长舌妇的名声可不适合我。”
说完,棕发女生才轻轻拧开房门把手,两人悄声走了进去。
房间内的光线比较暗。为了避免强烈的光线透窗而入直射到床上的人,窗帘是合上的。进屋后,穆裟环手靠在床对面的墙边上。而瑞恩则直接走到床前,然后俯下身去。她准备将眼前这个躺在床上静眠的男子仔仔细细地瞧上一遍。
“皮肤真好呐,都用牛奶蜂蜜保养的么?”
“睫毛好长,居然比我的还长?”
“就连面部骨骼线条也这么完美。”
“诶,怎么从前就没瞧见如此好看的男人呢……”
一边观赏,一边不断做出点评。这就是瑞恩的性格。她向来喜欢对别人的外貌进行评头论足。好不容易收回目光,转脸看向穆裟,却见对方把手指放在唇边。示意让她噤声。
“伊哲叔叔他……”
话还没说出口,靠在墙边的女生立马快步走到把床边把她给拽出了房间。
亲手合上房门后,穆裟悄声道:“别在外人面前说太多。即便他还没醒。”
瑞恩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两人缓缓朝楼下走去。
“看你刚才那表情,怎么,被迷住了?”女生把自己的棕色马尾卷成一个花苞状,用桌上的一枚发卡注定在后脑勺。
对方不禁连点了两下头,“的确很俊。”窜进屋来的阳光打在她那头酒红的长发上。异常美艳炫丽。
“比起乔沃森呢?”
“嗯……比乔沃森还好看,”话语顿了顿,似乎在思考着,“他身上似乎少了男人最具诱惑力的地方。”
“什么?”
“带侵略性的霸气。”
“所以他于你而言不具备足够的吸引力?”
瑞恩竖起指头晃了晃,“那可不一定。”顷刻后,她突然话锋一转,“从哪儿来的?”
穆裟当然知道她是在问躺在楼上房中的那个人。
两手一摊,摇了下脑袋,“不知道。昨天早上刚做完第一笔生意他就莫名其妙地昏倒在店门前。看穿着应该是从北方大陆过来的流民。”一边说着,一边拿起鸡毛掸子打扫起柜台上的灰尘来。
“现在这世道可不同以往。我劝你还是少做好心人,免得有朝一日惹祸上身都不知道。俗话说得好,‘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纵使再厉害的人物,都有看不破的结界,察觉不到的……”她把后面几个字省略。抬起眼来认真看向柜台后的女生,把声音压得极低,“总之吧,做咱们这行当的,命都悬着呢。凡事小心为妙的好。”
这番话中的深意,她们俩心知肚明。
很少见瑞恩有这么认真的时候。穆裟微笑着感谢她的悉心提醒,“谢谢告诫。说实话,”把手里的鸡毛掸子放下,开始用润湿的抹布擦桌上的污渍,“其实我救他并非出于同情,而是不想让他死在铺子前。以免晦气。”
“看来你还真是心如死灰啊……没想到一个明澈就把你消磨成这样了。”酒红色长发女生一脸困惑,“你真打算念着个死人过一辈子么?”
擦拭的动作僵住。
气氛突然陷入凝固的状态。犹如刚加温成形的玻璃器品,脆不可碰。一触即裂。
知道自己说错话,瑞恩双手负在身后。小心翼翼朝门外走去。
出了大门口,她才回头道了一句,“我还有事,先走咯。”
等只剩下自己一人的时候,女生缓缓转过身去。搁了抹布,踮起脚尖伸手拿下柜子上摆放的一个相框。用中指戴着戒指的左手掌小心翼翼地抚过相框中嵌着的照片。静静看着相中的男子,嘴角开始不自觉地上扬。笑意却充满不可言说的苦涩。
——明澈,我好想念你。
——在另个世界里,能听到吗?
一串晶莹的液体从她眼眶中流落而下。恰好滴在脖间那串彩珠项链上。
映着从侧窗照射而入的明媚日光,其中一颗天蓝色的珠子恍然间闪出一道美丽的光华。
犹如明净的湖泊反射出天际的颜色。
她下意识抚摸住那颗蓝珠。笑容中的苦涩逐渐消褪,换作安然的欣慰。
——明澈,你听见了……
——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