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溪把饭放下，有些局促地站在桌旁，手足无措。

　　他的头发垂下来，遮住大半面容，看上去更加阴暗没精神了。

　　臧驰完全不理他，也不拆他的饭盒，空气里的氛围十分尴尬。

　　于听：嗯？怎么感觉这两人奇奇怪怪的。

　　她只好主动把房间里唯一一把椅子推过去让莫溪坐下。

　　“谢谢你给我们送饭。”她笑着说。

　　莫溪抿了下唇，坐在椅子上，听到她说这样的话，立刻抬头看她，目光中甚至有惊慌，“不，应该我谢谢你们才对，你们让我活下来了。”

　　提起这事，于听就想到莫甜甜那张满是热望的脸。

　　她沉默了下，轻轻说：“是臧驰救下的你，不是我。”

　　如果当时没有臧驰，事情会怎样发展呢？

　　她或许能短暂地帮莫溪一把，但如果抵抗不了丧尸，那也很难有什么好下场。

　　莫溪看她沮丧，也沉默下来。

　　臧驰“啧”了一声，“还有事儿吗，你可以走了。”

　　他感受得到这个人对于听的感激和其他心思，所以十分厌烦。

　　莫溪却坐着没动，他没搭理臧驰的话，犹豫片刻，说：“于听小姐。”

　　“嗯？”

　　“我能与你们同行吗？”

　　于听和臧驰：？？？？？

　　于听狠狠愣了下。

　　怎么会突然提出这样的请求？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臧驰面色阴沉的很，眉毛一压，走上前去拽着他的衣领把他从椅子上揪起来，饭盒也塞回他怀里，打开门直接把人丢了出去。

　　莫溪被丢出去后也是迟疑了下，然后又坚定下来，重新踏进屋子，避开可怕的臧驰，扭头看向于听，问道：“你们是要离开基地的吧？离开基地后要去哪里呢？甜甜说，”

　　提到这个名字，他眼睛下垂，停顿了一下，“甜甜告诉我，你们是从基地中心出去冒险的。于听小姐，你们要去哪里呢？我无法在这个甜甜变成丧尸的边界生活下去了。甜甜很喜欢你，我也……”

　　他没把那句话说完。

　　“总之，我能与你们同行吗？”

　　臧驰再次想把他丢出去。像鼻涕一样甩不掉。

　　于听的表情由一开始的惊讶无奈慢慢转化为严肃，她看着莫溪那张瘦弱憔悴的脸，仿佛在他脸上看到了末世人类的缩影。

　　她很认真地说：“我们没有目的地，也没有计划下一步会做什么，只是随意地在走而已。”

　　她的目标是努力在这个末世不绝望地活到七十岁，然后重新回到父母身边。

　　臧驰是个意外。

　　她在接收了程序发送的资料的时候，只是想认认真真避开危险活下去，但没想到会有臧驰陪在身边，也没想到余闻也待在她身体里。

　　如果在她这段经历中一定要安排什么目的的话……

　　于听在昨晚就想过这个问题了。

　　她想，自己是不是能尽力拯救一些东西？在这末日里。

　　本该死在酒驾司机的车轮下，但生存程序给了她这么一个重来的机会，还有无限复活的能力。这个世界没有现实里那么多条条框框限制、阻挠她，她拥有了在现实世界中没有的力量。

　　她眼前浮现出被余闻虐待过的人，浮现出死在街头的乞讨者和变成丧尸的宾馆住客，浮现出眼眸中偶尔闪过悲伤孤寂的臧驰……

　　她来到这个世界，不知道是真实还是虚拟的世界，是不是能够拯救什么？

　　莫溪看着她的眼睛，觉得自己似乎从中看到了与她话语不同的满满的坚定。

　　这份坚定实在令人动容。

　　他抢着说：“那我也，”

　　于听笑了，“到底是为什么呢？你的理由并不充分。请说实话。”

　　莫溪在这样温柔的质问下，好像感觉到自己内心的阴暗面被她轻轻拉扯开，她是不是看的清清楚楚？在那样表面的温柔下，用凌厉的视线一寸一寸打量他心底的阴暗。

　　他很小心地瞥了眼臧驰，认命道：“因为边界不安全，越来越不安全了，而你们很强。”

　　“边界也总是比基地外安全吧？”

　　“不是！”莫溪突然激动起来，“中心已经要放弃边界了！这个世界一天比一天糟糕！扶灯没有足够的资源养这么多人，饿死的人越来越多，治安越来越差，大门的检测员丝毫不上心，常常有感染者混进来，我这样的普通人在这里只能等死！”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过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似乎是为刚刚的情绪发泄感到不好意思，莫溪的声音小了一些，“与其继续在这里待着，倒不如跟随你们一起探索未知，这样的话，我的一生也不至于总是处于颓丧之中。”

　　“我想做出一些改变。”他说。

　　臧驰坐在床沿，早已吃起了他带来的饭，还不时给于听喂上一口。听到这里，他出声嘲讽：“跟随我们？做累赘吗？”

　　莫溪很怕他，身子缩了下，“不会是累赘，至少也能在一定情况下做诱饵挡一挡丧尸。”

　　“就像莫甜甜一样吗？”于听的声音轻轻浅浅地传入他耳中。

　　“……啊？”莫溪怔住，脸色唰一下变得苍白，然后扭曲起来。

　　他的眼珠缓慢转动，几乎带着仇恨盯紧了同样愣住的臧驰，“你告诉她了。”

　　于听把垂在脸侧的发丝挽到耳后，“他没有说，是我自己猜到的。”

　　从他当时的目光中，从莫甜甜身上的伤口和状态中，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第六感中，她猜到的。

　　莫溪此刻简直想要落荒而逃，他的脚后跟在地上蹭了下，脚尖已经朝向了门的方向。

　　他垂着头，眼底细碎的光芒彻底消失，指甲用力抠着手心，说：“你很看不起我吧。”

　　于听毫不留情地回道：“是。”

　　“可是我不像他一样强大！”莫溪指着臧驰说，“我没有异能，我只是想活下去！”

　　他激动起来，用抬高的声音来掩盖自己内心的不安和懊悔，“我知道我对不起甜甜，可是那个情况下，我没有办法！你能理解吗？能体会到我的处境吗！”

　　于听沉默着，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道：“我能理解。”

　　“我没有站在你的处境下，但可以想象你的恐惧和不安。我没什么资格在这里评判你，你也不需要接受我的评价和认同。”

　　混乱的末世没有法律，道德和伦理也有了不同的标准。就像在战乱灾年时，百姓曾易子而食、析骸而爨一样，无法评判。

　　可于听接触过莫甜甜，也喜欢这个小姑娘，所以她只站在个人立场，站在更亲近莫甜甜的立场上，讨厌着莫溪。

　　她做不到绝对的公平，她只是个有私心的普通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