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 sole mio
Sta 'nfronte a te!
——《我的太阳》
“全员投票！”
科拉就像一个拿着划着的火柴的小姑娘，连呼吸都静止了一样，小心翼翼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愣住了。
就在古平说出了那句话之后，如同上帝说了一声“要有光”一样，整个避难所里闪起了绿色的警报灯。在这个和外界隔绝了不知道几个世纪的地下世界里，所有人都被这从未见过的异象震慑了。除了科拉和古平以外的人们茫然的放下了手上的工作，纷纷环顾四周，想看看别人是不是能告诉自己接下来应该干什么。在和其他的人四目相对，发现对方和自己一样不知所措的眼神之后，有竖起耳朵，期盼广播喇叭里是不是会有来自管理员的说明。有的反应更快一些的会开始四处搜索，打开办公室或者车间隔间的房门，看看有没有机器人警卫来指引自己。看到门外除了绿色的报警灯之外，只有其他房间里开门出来查看的人之后，他们互相询问了情况，但都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避难所里几乎所有的人都不可能知道这一条早在几百年前就从操作手册中删除的一条全员通知信号。
“AM！你这个人工智障，不记得这条报警的说明被删了吗？”古平讥讽语气带着得意的对着避难所的人工智能管理系统说，“你得通知所有的人来中心！”说完之后，广播就响起了。
“77号避难所全体人员注意，77号避难所全体人员注意，请立即前往沃泰克议事厅，请立即前往沃泰克议事厅，即将开始‘全员投票’流程……”
人们清楚地收到了广播的通知，明白几乎每一个字、每一个词和每一句话的意思，声音清晰，意思明确。但对于“全员投票”这个一生几乎没有听到过的流程名字，大家依然没有改变之前的茫然。但好在通知里面说得很清楚要去议事厅，总算是有了行动的方向。打开一个个房门的人们在一条条通道里汇聚，流向他们共同的目的地。
科拉好像被那个并不存在的拿在手上的火柴烧到了手指，呆滞的表情变得充满不可置信，对着站在面前不远处的古平颤抖的说：“你怎么知道‘全员投票’的？”
古平回头，对着科拉呵呵一声，没有回答她。接着自顾自的找了一个大箱子子坐了下来。
随着无所适从的人们慢慢在议事厅里集中起来，议事厅渐渐嘈杂了起来。得知站在展示台上的科拉和古平是最早就在议事厅的人的时候，不少人都向他们发起了询问。古平看了看，才来了二三十人，又低头沉默了。科拉则是一直看着慢慢变多的人群，也没有回答人们的问题。但随着人数越来越多，科拉的嘴角悄悄的弯起了一个弧度。
就好像后脑勺也长了眼睛似的，古平低着头喃喃的说着，但声音足以清楚的穿过杂乱的人群的嘈杂声，送到科拉的耳朵里。
“你是不是觉得即便是‘全员投票’，在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或者即便知道也被祖祖辈辈的洗脑给操纵的人们之中发起，也不会出现你控制之外的结果？”
科拉的面部肌肉轻微的抽搐了一下，但很快，就随着整个人的放松而稳定了下来。她说：“是啊。所有的人都知道，外面的那个地球，就如同他们体验过的虚拟现实一样，充满了危险。战争、灾害、疾病，每一种都是痛苦而致命的。而在避难所里，最终进入虚拟世界的时候，他们都可以得到常人在现实中所不可能拥有的财富、健康、地位权力和能力。这是大家工作一生之后应得的。即便有个别隐藏的，思想特异的人，但这确是不可能改变理性思考的结果啊。”
“理性思考？”古平不屑的笑了笑，“这是机器养育的一代代人的理性。这是那个被圈死的人工智障洗脑人们得来的理性……又或者，这根本就是你们这些管理员权限的人类的私欲！”
“私欲？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
“你自己应该都不知道，你们这些管理员，只是人群中被AM控制最完全的吧，一代代的都是那个机器最忠诚的仆人。”
科拉突然变得哑口无言。议事厅里的人越来越多，很快136个避难所里的人们都集中站到了大厅之中，绿色报警灯随即熄灭，变成了普通的全白色的照明灯光。
“‘全员投票’是什么啊？要给什么事情投票？”人群中最多的问题就是这个。
科拉又回过了神，对古平说：“无所谓啦。人都到齐了，你开始吧。”话语中带着一丝玩味，“反正结果，应该更倾向我所希望的……还是，你觉得你可以靠你接下来的什么演讲来改编他们一生所期待的梦想？”
古平终于离开了箱子，站了起来，稍稍整理了一下裤子，抬起头看向了人群。人群没有立刻安静，依旧是各种各样的问题和质疑的声音。
“AM！”古平大叫了起来，“解释一下‘全员投票’。”
随着广播喇叭里传出了避难所人工智能用于宣读解释档案的女声，人群才渐渐的平静下来，听着她来说明这个“全员投票”。
“……该流可以被避难所所有的在职工程师发起。被投票选择的议题范围包括但不限于行政条例的新建和修改、操作流程的新建和修改、避难所内所有开关的状态设定……
由于‘全员投票’的决议可以更改之前任何的决议、规定、算法和程序，其结果可能是对避难所内生命有致命伤害的，所以避难所人工智能系统无法确保决议执行之后人员的安全……
有权利和义务参与全员投票的人员包括所有在避难所工程建筑范围之内的人类个体（也包括精神或神经系统有障碍以及没有责任能力的人类个体），死亡个体如有遗嘱参与‘投票’也将计入……
该条规定原记载位置在《避难所管理规定》第15条。于避难所运行63年10月13天11时25分18秒从推送文件中删除，所有纸质手册销毁后重新印刷并分发。但由于《奇迹移民计划总纲》明确说明《避难所管理规定》第15条是避难所运行的基础条款不可废除，以上书面修改仅为外显形式更改，实际内容不变……”
终于，所有人现在都知道了在家家都有，每个人都学习和阅读过的手册中，那个《规定》里由于印刷错误而消失的第15条是什么了。
“那么……”古平对安静下来的人们说道，“今天需要大家投票决定的事情就是——”说着，他回头指向了议事厅讲台后面那个通道的尽头，谁都知道的那个从来没有开启过的避难所大门的方向，“是不是要打开大门，让我们出去，在我们自己真正的地球上继续人类的文明，去取回那个属于我们的太阳！”
简短的说明之后，并没更多的激动人心的演讲，古平、科拉和剩下的人一样的等待着投票的开始。相比之下，大厅里的人群还显得更有自己的主张。有人就说出去之后就不可避免的会失去那本来属于自己的天堂，有人则说是应该去看看真正的地球了。不过避难所的人们都擅长争论，各种观点的声音渐渐的就安静了下去。
避难所的人工智能可以用很多方式接受大家的选票，说出来就可以，在监控摄像头的记录下，它可以通过人们的语气、语调音量和表情动作等等判断这个人在这次投票中的意向，就如几百年来辅助人们工作它一样，准确、可靠。当然，议题也会从古平那模糊不清但充满感情的人类语言的表达之中被精炼出来，大门开或者不开。周围所有的显示屏上都出现了系统的投票结果显示的画面，左面是红色的开门票数，右边是绿色的不开门的票数。
“反对！”科拉率先开口了。她站到了和古平平齐的位置上，展示台的另外一侧，和古平对立着，高高的挺起了胸膛，仿佛头狼在检视自己的狼群。
绿色的1.
“同意开门！”见到科拉的表现，古平和对着大厅上空无处不在的监控说到。
1：1，显示器上的数字立马显现了当前的票数。
停顿了一阵，数字开始出现变化，人群中也传出了清晰的声音。“开门”2：1……“反对”2：2……“反对”2：3……“不能开门”2：4……2：7……3：18……4：23……
票数不断的增加，绿色增加的速度明显更快，而总的投票数增长的速度也在飞涨。
30：106
显示定格了，30：106，总数136票，投票应该结束了。
科拉一直都很镇定，即便看着明显超出很多的票数也没有在过程中显示出得意的神色。直到最后定格在这样悬殊的比例上，她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享受着深呼吸的快感和胜利的喜悦。
“怎么样？我刚才告诉过你了。”科拉看着台下的人群，没有看古平，但却很明显是对古平说到。
“也许吧……”古平轻轻的回应她。
但定格的数字就那样一直停留在30：106上，迟迟没有公布最终结果。
看向各处屏幕的人们渐渐的焦躁起来，所有人都投票了怎么避难所的系统还不公布结果呢？
“刚才你、我还有所有的人应该都听到了‘全员投票’的规定了吧。”就在这不安的躁动里，古平悠悠的开口说话了。
“你还期待有什么奇迹吗？也许只是这个决定比较重大，管理者需要一些时间准备。”科拉说。
“有权利和义务参与全员投票的人员包括所有在避难所工程建筑范围之内的人类个体（也包括精神或神经系统有障碍以及没有责任能力的人类个体），死亡个体如有遗嘱参与‘投票’也将计入……”古平重复一遍之前人工智能宣读过的话。
“我们都在这里！”下面有人喊道，紧接着就是更多的人附和这个声音。
“AM！”古平抬头，对着一个在房梁上的摄像头说，“那些在矩阵的虚拟世界里的人类呢？他们有权力和义务表决吗？”
“当然有。”无处不在的广播中传来了来自避难所人工智能管理者的声音。
“但我们不能就这样进入虚拟现实里面，去向那几亿人类广播！”科拉激动的说道，“那会变成虚拟世界的神谕，会彻底左右虚拟世界的演化！”
“主管，您说得很对。但……”
人工智能还没有说完，古平就接着它的话说：“根据《网络安全管理条例》第122条规定，从避难所的虚拟现实矩阵系统里苏醒过来的人类个体有义务代表他/她所接触到的虚拟现实世界中的所有人、事、物，向避难所管理者、避难所管理人工智能系统和奇迹移民计划备用方案测试委员会提交所有他/她记忆中关于测试和系统漏洞的意见。我们当然不能把人们从维生库里唤醒，也不能干扰虚拟世界的进程。但是通过正常程序苏醒的人自然是那个世界杰出的领袖或者智者，代表全人类解决了一次移民计划中的危机，完成了虚拟现实矩阵的使命。他当然可以代表这一轮虚拟现实中的人类。”
“所以呢？”科拉有些不敢置信的问着，其实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所以，我们是不是恰巧有一个从阿给姆……就是那个虚拟现实矩阵里的地球上苏醒过来的人。”
“啪！”的一声，展示台边上的大显示屏切换到了观察病床上坐着的肖国辉。他看上去虚弱，但又充满了生命力，用插着输液针的手臂努力的又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坐得更端正一些。
古平转向了肖国辉的画面，说：“肖国辉，请你代表你所认识的阿给姆来投票！”
在阿给姆的一生之中，肖国辉接触过的人，交谈过的人，战斗过的人，做朋友甚至更亲密来往过的人何止百人，当然还有那些在阿给姆里死去的人留给肖国辉的印象，以及过去几百年中在避难所的矩阵生命维持罐子里真正死去的人留在阿给姆的灵魂给肖国辉的传说和触动，和现在大厅里这136个人类，在这次表决之中所占的比重完全不在一个数量级……
……
……
时间，正好是一天的中午，天气晴朗。温暖的阳光照射在77号避难所大门外的杂草丛和树林里。从敞开的半圆形的门洞中一点点向外试探的人们渐渐的增多了起来。他们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的熟悉，太阳所在的方向应该就是南面。温暖的感觉，清新的空气，还有眼前疏密不均的植物，远处的地平线和隐约可见的山脉。这一切都不见得比虚拟现实中的更美好，好几个人因为灌木丛被划破了皮，好几个人被偶尔出现的蚊子骚扰，停下了脚步……不过他们都明白，无论是否美好，这才是真的孕育了人类的地球，天上才是他们的太阳。
不一会儿，古平和架着虚弱的肖国辉从大门里走了出来。阳光有些刺眼，但光着脚走到了一小片草坪上的肖国辉执意摆脱了古平的搀扶，张开双臂，闭上双眼，抬头，拥抱着这真实的阳光。古平在边上站着，随时准备接住这个不一定何时就会瘫倒下来的从生命维持罐子里出来不久的虚拟世界的英雄。看肖国辉似乎没什么问题，站了一会儿之后，古平也学着肖国辉的样子，抬头闭眼，感受着照射在皮肤上的阳光。
“你说，以太存在吗？”肖国辉如同自言自语一样，突然的问了一句。
“当然啦，它无处不在……”古平和如同对自己说话一样，很自然地回答了一句。
就在听到古平发出轻轻回答的瞬间，肖国辉猛地睁开了眼睛，被太阳直射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