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并没有那么多恶意,整天举着武器猛砸别人的铠甲。事实上,我们只是铠甲笨重,人群拥挤。生活中大多数冲突都只是铠甲的磕磕碰碰而已。
——《铠甲国》
和先知匆匆告别,必要条件是和先知匆匆相见。
早在素朴谬吞营地第一次参加了他们的清洁任务之后,壮壮、锤锤、大牙、链条都背着一筐筐的东西从明亮的山洞里面出来。就连肖国辉也从山洞里面找了一个到膝盖那么高的金属箱子装满了自己看上的东西。见到阳光之后,壮壮做了一个决定,虽然他很鄙视小小人类的把戏,但这个被清理过的山洞确实是一个很好的避难所,何不在这里建立一个永久的营地呢?
“去把铁墙关上。”壮壮在有泥土的通道对肖国辉说。
肖国辉放下箱子,走进去,找到了那个开门的铡刀,重新抬上去。灰尘又开始从通道拱顶落下,大门也开始落下。趁着缓缓落下的间隙,肖国辉快速跑了出来。等到完全落下之后,从那个圆洞里透出的光线也一闪一闪的熄灭了。素朴谬吞们又点起了火把。看着那个洞,一起发呆了几个呼吸。
锤锤突然四下寻找起来,很快就找到了那个砸变形的圆盘,放在地上,反过来,又是“咣”的一下,把圆盘砸回去了一些,然后提溜起来给肖国辉。
这时肖国辉才反应过来,急忙放下刚刚拿起来的箱子,接过圆钢板,抱着去到那个圆洞口。但是比划了两下,显然一个可以用的眼子都对不上,回头看着锤锤,又是笔画两下,意思是,看你干的好事。
锤锤哼了一下,又从肖国辉胸前抢过圆盘,按到铁门墙壁上,拿着榔头一下下砸了起来,确实整平了不少。
再交给肖国辉的时候,肖国辉已经从地上摸到了一颗刚才拧下来的螺丝,又挂上一个能对上眼子的断了圆疙瘩头的还在铁门上的螺杆,拧上了这颗螺丝。
与第一次破门而入不同,反正不久就要回来,壮壮对这样把洞盖上也很满意。
下山的路对肖国辉来说反而更狼狈。之前上山跟着素朴谬吞们,一路上即便有陡峭的地方,前倾身子最多手脚并用也就上来了。而下山,扛着箱子的肖国辉怎么也赶不上素朴谬吞们连滚带跳的方式。最后也只能把箱子先扔下一段,自己也蹦跶蹦跶地下来。偶尔有失足的时候,都撞上了在前面不知道为什么等着的壮壮和锤锤。
总而言之,这次的古堡清扫工作很是成功,收获颇丰。
由于头领有任务,所以留在营地的素朴谬吞们有一部分出去打猎后,回来准备了丰盛的晚饭。当然,如果没有工作或者任务,一般素朴谬吞们的晚饭都是各自随便吃点东西,就算带回了猎物也都是先挂着等第二天早上再料理。
虽然几天来,素朴谬吞和肖国辉并没有热络地交谈过,白天的工作也保持十分安静,没说任何不必要的话。在营地的篝火边喝了几碗谷片酿之后,大牙就开始讲述古堡里锤锤被踩脸,小人类和疯尸跳舞的故事来。
“嘿,肖国辉。”菲斯特端着一碗酒走到了肖国辉的边上坐下。
“你好。”肖国辉咽下口中的一块双独角兽的肉,回答了菲斯特。
“你们找到了什么?”
“很多黄色的小罐子。”
“哦!恶魔之心啊。”
“嗯,壮壮是这么说的。”肖国辉擦了擦嘴,说,“那是什么?”
“封印的以太,恶魔的心脏。”
“以太可以封印?”
“现在不行了。传说史前恶魔可以。”
“那现在的恶魔呢?”
“也不行。但他们可以用。”
……
夜空格外的晴朗,虽然从上个纪元保留下来的天空星座图很多都是错误的,但天文学家还是很快发现了和真实天空中星星位置偏差的规律。这个纪元一千多年的星象观测配合着史前的残留星图,人们相信很快就会发现宇宙的秘密。然而却还没有搞明白以太的规律。
就在素朴谬吞营地的上空,一个庞然大物无声无息地飘过。距离太远,没有被任何人察觉到。肖国辉偶然瞟到,只以为是一片云彩飘过。
晚餐结束,肖国辉没有喝谷片酿,只喝了一些水,便往“家”,凯特的家走去。
“明天太阳依旧西升东落!……”散了的素朴谬吞们在背后嚷嚷着。
然而,正当肖国辉要敲还没有敲到房门的时候,门突然开了,凯特从里面扔出一包双独角兽的皮包裹的东西出来。
“凯特,这?”
“都和壮壮一起出去过了,自己找个地方睡吧。这里不是你家!”
嗯?凯特生气了?肖国辉心里想着。
“新来的!”这时又听到后面传来菲斯特的声音,“壮壮说了,明天你要和他们一起去恶魔那里,看看能不能给你搞一个恶魔的罐头。”
“罐头?”
“对!罐头。”说完,菲斯特放下之前吃饭时候坐在屁股底下的肖国辉的箱子就走了。
当夜,肖国辉也并没有找到什么可以住的地方,只能在凯特的家门口铺下了双独角兽的皮,不久便睡了过去。
依然有梦,梦里依然是老鼠在桌子上的地方。但这次不同的是周围没有其他的人,似乎是晚上,房间里有灯。肖国辉自己看了看桌子,右手握着一只老鼠在桌子上摩擦着。老鼠的底下隐约可以看到光亮透出。
但是,老鼠,没有尾巴。
面前有整齐的几排马赛克。这次仔细看清楚了,每个马赛克上面都有很古老的字母。但有的上面是一些不认识的符号。而且,马赛克并不是在桌子上的,而是所有的马赛克固定在一个扁扁的盒子一面,盒子平放在桌子上,稍有倾斜。
前面是那个发光的盒子,渐渐稳定下来的光线变成了一幅会动的画面,而画面的内容正是一个身穿铁甲的武士挥舞长剑在和面前不知名的生物战斗。当生物被击倒后,铁甲武士低头观察生物的尸体。
那不正是古堡里面的疯尸吗?
在梦中,肖国辉虽然有很多疑问和想法,但却无法控制梦中自己的行为,抓什么东西,看什么东西,完全听任梦中的肖国辉的意愿。而奇怪的是,肖国辉竟然清楚地知道梦中自己的意愿,同时又有一个独立于这个思维的自己在思考不同的东西。
我想看看右手抓着的老鼠……
抓着老鼠划拉……
我想看看老鼠……没有尾巴的老鼠……
划拉老鼠……
不!我要看老鼠!
看画面,武士从尸体上找到了金币……
……
终于从梦中醒来。右手空空的,抓握两下。自己依然躺在双独角兽皮铺成的地毯上。
“愿太阳永在南方……”
又是早晨了,素朴谬吞们已经开始准备早餐了。
肖国辉坐起来之后,思绪并没有留在奇怪的梦里,反而开始思考凯特昨晚突然赶自己出门的理由,继而又开始想凯特以及素朴谬吞们为什么要把自己救下来的理由。一般在路边捡到的异族人类,好心的就送回人类聚集地,通常都是不予理睬,更多的是捕获当成奴隶和商品,也有直接吃掉的。但这些素朴谬吞是为什么呢?即便是同族的人类,不管不顾的还是居多。
“小……肖国辉。一起去吃早饭吧。”壮壮突然从背后凯特的屋子里走出来,经过肖国辉身边的时候这样说。
“嗯。”肖国辉还不是太清醒地回答,延续自己的思考脱口而出,“为什么救我?”突然惊醒了一下,“我的意思是……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说着迅速地站起身来。
壮壮没有回头,边走边说:“星期五是人类。”突然停了一步,说,“芳芳也是。”
……
和其他高大的素朴谬吞驯养变种猎犬不同,菲斯特喜欢养老鼠。而且不是用笼子,平时根本见不到。到了吃早饭的时候,通常见人就逃的老鼠会跑到正在吃饭的菲斯特脚边。这个时候菲斯特会分一些自己的早餐。今天也不例外。但平日里叼起食物就又会马上溜走的老鼠嗅了嗅菲斯特丢下的烤猪排肉之后,又抬起头看着菲斯特继续吱吱叫着。
“哦,还要吗?”说着菲斯特又撕了一块丢在老鼠面前。老鼠立马叼着两块肉就跑了。菲斯特扭身看着远去的老鼠,直到在转角看到另一只老鼠跑出来叼了一块肉和原来这只老鼠一起一溜烟的不见了,菲斯特叫到,“麦克成家了!”
看来菲斯特给老鼠起了名字。
“但杂种找不到老婆!”大牙一边吞咽着嘴里的肉一边嘲笑菲斯特。
大家闷头吃着,闷头笑着。
“我可不会找个像大牙夫人那样干巴巴的丑八怪!”
大家憋不住大笑了起来。大牙把咬碎一半的猪腿骨扔向菲斯特。
“嘿!没打着!没打着!”
……
早餐过后,壮壮、锤锤、大牙和链条就出发去最近的恶魔城市“红宝石城”了。
经过几天对大难不死的庆幸以及对素朴谬吞和凯特救了自己的感激之后,肖国辉不得不开始考虑,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自己得救,而且过得还不错。而更远的,肖国辉其实也没搞明白自己最早的地牢里的经历又是怎么回事。但暂时问题太多,还轮不到这个和现在和马上要发生的事情关系不大的问题。
去往“红宝石城”的路是离开营地走不远就遇到的一条大路,然后沿着大路一路往南就会到达“红宝石城”。壮壮说“红宝石城”里有很多恶魔,这次在古堡找到的恶魔之心可以换回来不少好东西。
路上可能需要两天,肖国辉这次带上了一些吃的。壮壮说随时可以打猎,晚上露营之前会准备一些。所以肖国辉可能带多了。
路上很无聊,肖国辉问起了自己的问题。
“我是人类,所以你们就救了我?”
“嗯……是的。”
“那其他人类呢?”
“星期五没有说。”
“她说什么?”
“没说要救。”
“她说为什么要救我呢?”
“因为你是人类。”
“诶……好吧……你的意思是星期五说要救一个人类?”肖国辉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
“是的。”
“凯特……星期五什么时候说要救人类的?”
“就在救你的那天。”
“之前呢?”
“之前没说过。”
“之前有没有救过其他的人类?”
“有。”
“在哪里?”
“星期五。”
“哦……那为什么救星期五?”
“芳芳说的。”
“芳芳?是菲斯特的……”
“母亲。”
“芳芳说了为什么吗?”
“没。”突然壮壮边走着,边扭头看向了肖国辉,“我想,因为她们是人类。”
“那星期五为什么要在那天叫你们去救一个人类?为什么以前不叫你们去?”
“那你应该去问星期五。”
……
是夜,壮壮一行远离大路一段距离建立了临时营地。如果有必要,素朴谬吞们完全可以连夜赶路,那明天晚上之前就可以到达。事后肖国辉得知,之前凯特特别嘱咐过壮壮,记得至少要露营一次,原因可能是觉得小小人类走不了那么久。而这样一来,至少要再过一天才能到“红宝石城”。
临时营地没有篝火,没有帐篷。晚上大牙第一轮值夜。
“你从那个洞里带了一箱什么东西?”巡逻到肖国辉边上的大牙摸黑问道。
“哦,是书。”肖国辉被吓了一小跳,知道是大牙,继而躺好说,“应该是古堡里存的很久以前的书。”
“恩。看来星期五没说错。恶魔就有很多书……”说着大牙已经走开了。
“恩?”
……
很久很久以前,比神话纪元更早,比史前文明更远。
这是一个晴天。冰川期封冻的大地上,走过一行十二个人。有男有女,身披兽皮,手持树枝或动物的腿骨,在向前走。走在最前面的,虽然身高和尾随的人们差不多,但明显更强壮。他是头领,人们叫他古噶。
这一行人,是古噶的族人。从面部骨骼来看,他们已经与早期智人明显不同了,更接近现代人类。交流已经有了语言,很简单,但是很有用。只是文字还没有出现。
没有风雪的天气,让人们露出了头发和皮肤覆盖着污泥的本色。族人中有三家人,一家有一个年长的女性,两个还未完全成年的男性,一个成年女性,一个成年男性。另一家有一个成年男性,一个成年女性还有手里抱着的婴儿,一个未成年的女性。还有就是头领古噶一家,两个成年女性和古噶,一个成年男性头领。
冰川让这些人类不得不长途迁徙。没有现代工具的帮助,迁徙的方向全凭本能和运气。向任何方向都有人在走,很多族群灭绝在路上,因为天气、饥饿、野兽和地形。他们都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甚至没有目的地这个词语。他们只是往前走,希望在走的路上能生存下去。而那最终可能到达的定居点,那个适宜安顿下来的天堂,没有人想过。
就在不远处,队伍里的一个女性看到不远处的小冰山脚下,好像有一个人。
古噶在指引下,向那里望去,
没错,那是人,是一个人。
一群人都向那个方向转去,慢慢改变了原来的方向,可能原来就没有什么方向。本能,让人想要聚拢起来。而且,那边是一个人,肯定没有危险。放眼望去,周围也没有能埋伏的东西,没有人埋伏,也没有兽能埋伏。
来到跟前,一行人发现,在这里是一个和他们长得不一样的人。金色的头发,皮肤更白,身形娇小。没有胡须,显然是一个女性,包裹着一身破烂的兽皮。她坐在那里,意识清醒但惊慌而呆滞。她看了看她们,发出一些声音。有些凶猛的意思,但没人知道她表达了什么。
没人知道她的故事是怎么样的,但显然,她的一支胳膊断了,就落在旁边。她比看起来的强壮很多,没有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去。古噶检查了她的伤口,居然已经结痂。这肯定是处理过的。但处理伤口的人们不见了。她并没有因为古噶过来扒开她的兽皮衣服而太过害怕,也许她经历了真正值得害怕的东西,而眼前至少还是人。同样是死亡,也许在人类手下死亡痛苦会少一点。他们会砸碎脑袋或者拗断脖子,那样死得很快,好过被狼群或蚂蚁撕咬着身体慢慢死去。
也许因为相貌,也许因为善良,也许因为生存本能,古噶很快决定想要接纳这个白白的小女人。前提是,她得能跟着走,这个队伍可不允许负担。于是,古噶拉着她的一只完好的胳膊,把她拉起来,推搡着示意她走走。
好的,没什么问题,还能走。古噶看着这个矮小的雌性个体顺利地走了几步,没有什么碍事的样子,有一些欣喜。于是从随行的人那里拿来一些肉和水,给她吃。她吃了,吃得很快,但只有一只手,所以古噶只能在边上拿着野兽膀胱做的水袋。古噶,又有一些欣喜。
于是这一队人变成了十三个。
很快,十个月过去了。古噶的队伍还是十三个人,但看起来马上要变成十四个人了。原来队伍里古噶的妹妹搀扶着一个柔弱的金发孕妇继续前进着。直到她突然眩晕倒下。古噶马上过去抱起了她,四周望望,走向一个冰洞。
很快,这群人扎下了一个临时的营地。几个女性都过来围着她。但他们很奇怪,为什么会突然晕倒。虽然没多久就醒了。
第二天,一个比他们这群原来十二个人更白的新生命诞生了。随着啼哭声,大家都很高兴。古噶抱着他的女儿正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的时候,她妹妹又朝他叫了一声。他把婴儿交给另一个女性的时候,看着生产完的,金发的,娇小的她。她不动了,没有喘息。古噶上去摇晃了几下,和他妹妹之前一样,只是力气更大。但是她不动了,瘫软下来。她死了。
古噶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眼睛里看到的她模糊了。
也许是她个子太小了,也许是气候,也许是营养不良,还可能是一种病毒。总之,其他十二个人能适应的东西,她没能适应下来。其实前几天走入这片更冷但却有树林的冰原的时候,大家已经发现,她比别人更怕冷,更虚弱,还一直咳嗽,好像身体还一直发烫。
但她,终于还是把孩子生了下来,然后死了。
古噶决定,把垫在那里的兽皮留在那里,和她一起留在那里。找了一些树枝,把洞口堵上。这都是他一个人做的。
十三个人,又上路了。婴儿似乎很健康,其他的女性可以哺育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