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觉得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李殊因回来了,非要他看看他们未出世的孩子,结果那个孩子从她肚子钻了出来,还用及其可怖的手段把自己虐杀了。
他躺在榻上翻了个身,心里五味杂陈,有种劫后脱险的庆幸,也有种莫名的酸楚感。
他盯着帏帘看了一会,看到外面已经大亮的天,猛地坐起身子叫醒了值夜的小太监。
“什么时辰了,天都大亮了。”
那个小太监睡眼惺忪的打了个哈欠看了眼外面的天,有些疑惑的跪下回道:“回皇上,这才丑时呢,这天还黑着呢。”
“丑时?”江临皱着眉,盯着外面的天看了一会。寝殿静的可怕,江临听见窸窸窣窣的雨声打在瓦片屋脊上便起身打开窗,一丝凉意透了进来。
“皇上,夜里凉,您还是披件衣裳吧。小心着了寒气。”
江临没说话,站在窗前皱着眉看着外面的天。心里起了疑。这天儿明明大亮了,看时辰也该辰时二刻了怎么可能才丑时。
“你确定现在丑时?”
“奴才......确定。”
小太监面对江临的质问,赶忙低下头,说话底气也有些不足。他不知道皇帝今儿个是怎么了。平时一贯卯时才起,今天却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还说什么天大亮。
会不会是因为李宰相家里的事情有点儿发癔症了?想到这里,小太监略微抬了抬头,轻声劝慰:“皇上,李家的事情您切莫恼火,贵妃娘娘今天也肯定是太过悲伤一时失了神智......”话还没说完,他就感觉到皇上的眼光一直盯着他。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这种话连他师傅在御前都不敢随随便便张口,怎么轮得到他这种刚当值的小太监说。
他不敢抬头,说话的声音也渐渐小了许多,到最后那句话直接生生咽了下去。
他吓得浑身抖的像筛糠一样,抬起手就打了自己好几个耳光,一边打一边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江临却根本不在乎这些,而是朝他走了过去,用双手猛地握住他的肩膀,质问道:“你说什么?贵妃今天怎么了?”
那小太监吓得差点失禁,嘴哆哆嗦嗦的回道:“贵,贵妃娘娘,今天......今天在殿前失仪辱骂圣上,还,还吐了血,您吩咐膳药局的人去了明乾宫......“
江临听了这话,松开手,朝窗外看了看,突然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好像......殊因死的前一天,叶城也下了久违的雨。
难道......殊因死只是自己做的梦?!
“摆架,朕要去明乾宫!”
刚出宫门,雨就已经停了,风里透着丝丝凉意,但是江临还是觉得燥热不堪。
一路上,江临急的不行,恨不得龙辇快点到。但是等到了明乾宫,他又在门口望着紧闭的大门,迟迟不进去。
门口守夜的两个太监都不知道皇上为何大晚上的来明乾宫,也不知道他这个意思是不是该进去通传。
江临的心此刻就像鼓点一般,疯狂地跳动着。他又惊又喜,觉得老天待他不薄,重新给了他一次见她的机会。
但殊因想见他吗?江临叹了口气,他怕极了殊因眼里对他的恨意。唉,明明灭了人满门,竟然还奢望她能对自己温润入怀,笑脸相迎,真是痴人说梦。
过了半晌,江临才鼓起勇气叫当值的丫头进去通传。江临自己进了内院,看着他为她布置的秋千架和满院子芙蓉花,心里淌进一股暖流。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李殊因就出来了。
“皇上。”
江临循声望去,看到李殊因穿着单薄的素衣,病态苍白的脸上未施粉黛,却笑意盈盈,美的让人的心随着她的清浅的呼吸微微颤动。
江临看着她,想到了曹植的洛神赋: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
若是河洛之神在,大抵也该有她这么美吧。
“殊因。”他显得有些窘迫,局促不安地问:“你恨朕吗?”
他打算若是李殊因说一个恨,他转头立刻走,以后不会出现在她眼前,但是李殊因看着她,摇了摇头。
江临心里一阵狂喜,刚松了口气就看到她捂嘴轻咳了两声,他赶忙上前扶住她,关切的问她有没有事,小心翼翼的像在对待一个孩子。
李殊因摆了摆手,再抬头,江临看到了李殊因的眼眶微红,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江临的心一紧,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李殊因摇了摇头,笑着回道:“没有,只是皇上已经很久没对我这么好过了。”
江临听了,觉得一阵酸楚,他把李殊因抱在怀里,身子轻轻颤抖,像是得到了什么稀世珍宝。
他反复确认这不是梦而是老天真的给他这次机会,让他能重新来一次。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想要的不是这江山,而是李殊因。
活了半辈子,江临从未像现在这般清明、喜悦。他轻轻摸着李殊因的长发,喃喃道:“殊因,朕不会放你走了。这辈子都不会。”
“这可是皇上说的,不会走了。你一辈子留下陪我吧.“
“好,你什么要求朕都答应你。”上辈子是朕欠你的,这一次朕说什么都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受委屈!
“臣妾有件事要告诉皇上。臣妾头晕不适已经好几日了,今日太医过来看了,太医说臣妾有喜已经两月有余了。“
听李殊因这么说,江临心下一紧,莫名想起梦里那个面目可怖的婴孩。可转念一想这又不是在梦里,怎么可能有哪种可怕的情境。
想到这里,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江临兴奋地说道:“朕知道,朕知道。朕都想好了,无论男孩还是女孩就叫江合怎么样?”
“一切都听皇上的。”李殊因被江临那副兴奋的模样逗笑了,她拿起帕子挡着嘴,笑的眉眼弯弯。江临看了喜欢的不得了,把李殊因抱到了秋千上,站在她身后,轻轻摇晃着两边的绳子。
“但是皇上,太医说,臣妾身子骨弱,怕是经不起孕育皇儿的辛苦。虽然没什么大碍,但是臣妾也怕......”
“有朕在,不怕。朕以后下了早朝都来你这里陪陪你。有朕在你什么都不用怕。太医院的那帮人不敢不尽心尽力。”
“皇上说的话当真?”李殊因回过头惊喜的看着江临,眼睛里好似有星辰的亮光。
“朕下半辈子都会陪你一起度过,朕不走了,你也别走了好不好?”
“好。”
一阵阴风刮过,江临不禁打了个寒颤。他莫名听到李殊因好像低沉的说了一句: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很快那个声音就消散在了风里。
江临以为自己听错了,没当回事。他看着李殊因高兴地模样,才算是知道,周幽王那个傻子为什么要烽火戏诸侯了。
如果一切都能重来,他愿意把江山拱手让人,只为换她一笑。
她一笑,自己死也值了。
同样的,因为失而复得的兴奋,江临也忽略了好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