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胡子发现那些队伍最尾巴的低头男都不见了。他本能的想去看看他们哪里去了。再加上,最近几段兜兜转转的生命教给他一个道理:人是按着“什么于我有好处就是善,什么对我有损就是恶”来分对错的。所以,他知道面对这一大群流民,自己也该见好就溜。于是,大胡子也消失在了荒野前头一处已经荒废了的村子里。
奇怪的是,这里明明早就没有人了,四处都塌成了一堆黄土。但却是越走越眼熟。大胡子甚至觉得自己是回了幼年的故乡,就是祖母曾经替他做小陷阱、捕捉鸟雀的小村子。忽然,他隐隐听见了有人在唱歌,就是那首儿时不知道是谁总在自己孤单困顿的时候吟唱的诗歌:
我要向山举目;我的帮助从何而来?
我的帮助从造天地的耶和华而来。
他必不叫你的脚摇动;保护你的必不打盹!
保护以色列的,也不打盹也不睡觉。
保护你的是耶和华;耶和华在你右边荫庇你。
白日,太阳必不伤你;夜间,月亮必不害你。
耶和华要保护你,免受一切的灾害;他要保护你的性命。
你出你入,耶和华要保护你,从今时直到永远。
大胡子忍不住顺着这歌声走。可是走了很久,依然看不到人影。于是,他只能在塌了的土堆后面努力找寻。结果,还真叫他发现了一座塌了的神殿。就剩下了院子里的两根柱子。柱子的下面,似乎原来还有个小园子,种着些个花草什么的。虽然它们早就土归土,尘归尘了。他接着走,顺着神殿入口往下去,又是一个地窖。这是这个地窖像是很久很久都没有人来过了,两侧居然有两道有拱顶的石门。
等大胡子爬进地窖,在墙里面居然有盏还有油的小灯和一小块打火石。他用火石点着小灯,地洞里立即有了一份人气,让他觉得这伸进去的地洞前面似乎还有什么。大胡子的好奇勉强着他继续往里爬。通道渐渐变成了一些土楼梯,他居然顺着里面爬到了已经塌了的神殿里面。与他见过的巴比伦神殿不同,这里没有任何雕像。只有一张非常寒酸的小祭台。祭台上放着一把已经结成一个球的土粒子,台子托盘下面还有一块样子不甚规矩的泥版,上面刻着那首歌:
“我要向山举目;我的帮助从何而来?
我的帮助从造天地的耶和华而来。
他必不叫你的脚摇动;保护你的必不打盹!
保护以色列的,也不打盹也不睡觉。
保护你的是耶和华;耶和华在你右边荫庇你。
白日,太阳必不伤你;夜间,月亮必不害你。
耶和华要保护你,免受一切的灾害;他要保护你的性命。
你出你入,耶和华要保护你,从今时直到永远。”
泥版,早就硬的像石头一样,这一刻却忽然变得好像一颗活人的心脏,在大胡子的手里有节奏的跳动着。刻这泥版的人,居然是在求神看护保守自己来着,哪怕自己出生在这个时代后一千年!泪水模糊了大胡子的眼睛,又从他脸上掉到泥版上。他忽然明白为什么自己要来这座早就荒废的村子。这里确实什么也没有,却什么都有。大胡子忽然觉得自己这一段生命中巴比伦王虽然疯了,却实际上是从人世间的矫饰和伪装中清醒过来了。王冠和威势一旦被摘去,就消失的如沙地上吹过的风一般,一去不见了。但是,爱过他的、为他切切实实献上的祈祷却依旧留在这里,清晰可见。大胡子小心翼翼的把眼泪从泥版上擦掉,把它放回祭台上。
旋即,又有一个苦涩的念头钻进了大胡子的脑袋里。神真的会听这祷告看顾自己吗?毕竟,在大洪水的时代,自己盗取了永恒的生命,加入了堕天使的行列,在这个时代自己又是摧毁了圣殿还有以色列民族的大凶大恶之徒啊?
大胡子不由得垂头丧气,耷拉着头按照原路爬出地洞。顺着塌了的神殿石头门下往村路另外一头走,看见两排枯干了倒伏在泥巴里的树“干儿”。这些树干儿的外面、被土堆掐断了路的边上,居然还真有两棵没死的果树,上面挂着几只红果子。大胡子的记忆里一下涌出那个高大的男人,遮住了日光,在为自己扎栅栏、修一堵破门。一股亲切混着战栗的温暖流到大胡子的脚上。
忽然眼前又跑出几个游民来。看来他们是想打果子的。
“这果子不能吃,很苦---”
可是饥饿的游民却以为大胡子是要跟他们抢这些难得的食物。其实是这些人先发现的大胡子。当他们看见大胡子从墙里过来,以为他是原主,刚想躲起来,可后来看他是一个人,又变成一副凶恶的表情、蹿到树下:
“这是我们先发现的!”
这是耶路撒冷口音,跟大胡子1000年后拯救过的那些百姓的口音仍然一般。这让大胡子一下怔住了:
“你们也是从耶鲁撒冷来的吗?”看来,这些人是刚才自己救过的那些人中的一员。
“我们从哪里来管你X事啊?!”
“我听说巴比伦王在各城设立了保民官,从各地迁来的人,如果自己没有营生,都可以从那里领到基本的钱粮的。”大胡子想起自己初来乍到骗吃骗喝的事情。
“你说的那是以前了!现在到处都吃不上东西,更不会有人管我们这些打埃及那边来的犹大人了。”一个流民哆嗦着他的嘴唇。
“喂喂!喂!你们快点过来,要出事了!”流民们刚打下果子,他们的一个同伴就来喊叫他们。
“出什么事情了?”
“你知道那个胡须大叔!他跟一起跑过来的埃及女人好上了,居然打算跟埃及女人结婚!”流民做出很震惊的模样。大胡子却觉得只不过就是闲人小八卦!
“他疯了啊?那个埃及女人还有个断腿的儿子。要是他跟那埃及女人结婚的话,那么这些人不是要一直跟我们一起、由我们养活他们吗?”
“可不是吗?!所以刚才长老们合计了,要按照我们的律法治死他。”来报信的人说:“可是,你知道他朋友的女儿是我看中的女人…”
“你难道要陪着一起死?”打果子的流民嘲笑报信的人说:“治死胡须大叔和替他说话的人后,可以顺便要求把埃及女人和跟他们一伙儿的女人都卖了当奴隶。到时候,你就可以占有那个女孩子,也不用担心她爹了。”
“卖了那个埃及女人?谁会买啊?”另外一个流民嘲笑说。
大胡子只觉得自己的血全流到脚趾上去了。他为什么救这些恶人呢?!这些人刚才不是明明的被吓唬要拉去卖给屠户塞香肠的吗?
流民一边说一边得意的咬了口红果子,却呲牙咧嘴的吐了出来:“我呸!这是什么啊,这么难吃!”
说着,其他几个人尝了一口果子,也纷纷丢下,回去看处置“胡须大叔”的热闹去了。
大胡子看着地上被人扔下的果子,流下了眼泪。以前他是个凡人,不知道从天使或者“神”的角度看,人原来这么可悲可笑可叹。他觉得这些人下作到咬一口这果子都是在亵渎生命本身。于是他蹲下、把无论咬过没有的都捡到自己破的快成布片的衣襟里。然后,他发现那波王子跟在了他的身后,跟他一起捡起了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