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发黛比回头一看。原来叫住他们是他们的头儿。
这是个不到1米8,跟同伙们一比,就显得“娇小”的中年男人。从光头皮到皮鞋尖,都透出一股非比寻常的精干。而他满是经脉的双手,跟脸盘一样,红扑扑的。
鹰钩鼻子,看人的时候,灰眼睛活像荒野里的狼。
仔细看,他正是那天跟多恩少校一起藏在豆浆油条店、埋伏王丽的家伙。
他做了个手势,叫金发黛比把几只指环、包括吉鲁博便宜货,都交给他,重新检查一次。
“团长,有什么新线索吗?”
大个看着小个“团长”几乎把头都伸进检查仪器调试,然后又举着指环们,在探头前仔细拨弄,紧张得喉咙发干。
小个团长没有回答。
他又加了一支紫外线灯,最后才无奈地垂下手来:“She is good.”
金发黛比撇撇嘴角,一把把检测台上的指环抓起来。红发大汉他们也七手八脚地把她抬回车上。等黛比把指环都塞回王丽的口袋,灰绿色玛兹达再次发动,朝远方开始跑去。
小个团长却在后面的黑夜中,望着越来越小的尾灯,一步不肯动。
“团长,怎么了?”
“我有种感觉,她和那几个都不同。”
团长举着两只手,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在跟手下的大个说。
“团长,那肯定……是个塑料的,不是我们要找的东西。您看见它的切口和戒面了,跟古代近东的指环完全不同,最早也是个1940年的东西了。”
红头发本想打趣王丽是他们找到的最胖“亲戚”,但是又不敢造次,忙改了口。
团长再一次仔细看着他自己的双手。刚才两只手曾有种微微麻木的感觉。很多年前,他去翻检安娜-黑吉斯收藏的那颗水晶骷髅时,也有过这种细微但又奇妙的触觉。
可,现代科技早证明了,跟那只水晶头骨极其相似的大英博物馆版,是用近代轮式工具打磨的赝品。
半晌,团长放下手,叫大个打电话给金发黛比:别把王丽扔在半路。
等王丽睁开眼,她先习惯性的、抹了抹嘴巴边流的口水,发现车还在继续行进中。天色已经大亮了。而车窗外,是美国西部的荒野。
到处是一团一团的小灌木,再高点的地方反倒是一丛丛的树木。黄绿色的大地,点缀着墨绿色的树丛,在清早的天空下,好像随时会有一匹孤独的黑马,架着个牛仔,出现在天边的山岗上。
金发女司机一副精神奕奕的样子。
“你的呼噜打得真大。”她笑嘻嘻的揶揄王丽。
“不好意思,你开了很久了,休息下吧。”王丽看看自己的小米手环,在安全带下,坐直了上身。
“我确实有点累了,再走一会,就到休息站了,那里有卖汉堡和炸鸡的。”司机非常友好地回答。
这话让王丽笑了。她很想多聊聊,不过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攀谈。
“你有话想跟我说?”金发女把着鼠灰色方向盘,眼观六路。
王丽有点腼腆地咧开嘴:“您是酒店的工作人员吗?”
“你听说过Uber吧?我兼职开Uber。”金发女司机敲打着方向盘的最下端。“我接到您公司的订单。”
“怎么称呼您呢?”
“黛比,我可以叫你丽吗?”
“好呀。”被拉进小黑屋、被逼交出指环的恐惧,在车里的暖香中,渐渐消散了。
王丽只是觉得车里的香味,似曾相识。她只顾去搜索大脑,没有留意本该在背包里的哈利波特小店指环们,也移进了自己的口袋。
到了休息区,黛比领着王丽去找了洗手间,还买了两份特大的、麦当劳双层芝士汉堡套餐。
两人人手一份,吃得非常开心。
“黛比的日常工作是什么,除了Uber以外?”王丽吸着可乐,看着周围开阔的景色问。
“CIA……”黛比也盯着远方说。
王丽不相信的看着黛比,黛比对她确实的点点头。
“我可以告诉你,CIA 和联邦调查员的区别。”
“那是什么?”
“联邦探员负责国家内的调查工作,我们负责调查其他的国家,简单的说就是间谍。”
“嗯……”王丽看看黛比有点婴儿肥的脸,完全不信。
她鼓着腮帮子的表情,好像头啃橡果的灰松鼠,逗得黛比哈哈大笑:
“我可以给你讲讲萨达姆的金子。伊拉克基金会名义上拿了很小一部分,可是实际上,他们吞了大头儿!因为他们的背后可站着不少人……”
“好吧。”
“将来有一天,你会知道,我说的都是实话的。”
两个人就这样嘻嘻哈哈的、笑了一路。
到达旧金山的四季酒店后,张总在大堂看见了王丽,就皱起眉毛:“怎么来的这么慢?先去收拾收拾,陆总下午跟银湖投资的丹尼斯先生,有个茶会,你负责翻译。”
路过的酒店服务员马上很识趣地绕开了王丽的行李箱。
黛比撇撇嘴,帮她把行李送到电梯口。
反倒是陆总上了雇来的黑色保姆车时,很温和的问了问她、一路上来的旅程是否平安,对美国的感想如何。
王丽每次一张口,都从副驾驶座边的反光镜里,看见张总一副全副武装、准备随时消灭自己的表情,她决定闭上嘴。
从四季酒店出发,开了约一个多钟头,才到丹尼斯先生的庄园。
一片小红瓦的西班牙式建筑的周围,都是高耸入云的棕榈树。开的越来越近时,王丽更看见棕榈树下是一丛丛的小叶子橄榄树,树干盘扭如龙,都是深银灰色。
间或又杂着澳洲的尤加利树,浅紫色的树干,好像一副风景画一样。
丹尼斯先生的管家,一个中等个、薄溜溜、带着点学者范儿的亚裔男人。他穿着白衬衣套黑马甲,到庄园门口,迎接了他们,还把他们护送到花园的凉亭中。
凉亭中央是波斯风格的喷泉。
天蓝色马赛克铺就的小池子里,涌着一个圆型贝壳花的白石头盆,咕嘟咕嘟的喷涌着一圈圈的水花。
凉亭边的彩色花瓣,和东亚红枫,不断飘入池中。让王丽以为,大家都会被这漂亮景致吸引。但扭头一看,却发现陆总和张总都在看手机。
陆总的秘书赵曼,则在不远的树荫下,小声的打电话。
王丽唯有小心地走到花溪后面。迎面看见过来一个高个子、大胖肚子的中年男人。
他穿着浅粉色高尔夫衣。一头同色卷发、仍然可以看见其中掺杂的胡萝卜色。可满脸横肉,还肆无忌惮的、斜叼着一支粗雪茄,两只灰绿色眼睛,像觅食的野兽一样,扫视着花园里坐定的客人们。
等眼神和江川集团的一把手一碰,红头发又忙对陆总,亲热地亮出了双臂:“陆总,陆总。”
显然,这个美国人比中国人更知道拍马屁的用处。等最后跟王丽打招呼的时候,男人十分使劲地打上面、捏住了王丽的虎口。
宾主坐定后,丹尼斯先生还赶开女仆,亲自为客人们倒了杯碧螺春:
“陆总,我非常遗憾,未能买到贵公司发出的公募债。不知道您是否打算发一笔私募债呢?我可以帮助销售?”
“目前还在考虑。”张总看着陆总的脸色,答得小心翼翼的。
王丽翻译地也小心翼翼的。
“不知道您觉得,我们发多少私募债,会比较适合呢?”陆总没有理睬张总,只是看着丹尼斯先生。
丹尼斯先生端起女仆为他本人送来的、一杯特别调了伏特加的橙汁说。
“10-15亿美元。这笔资金,可以帮助贵公司,在香港和整个东南亚、做房地产开发。我听千亿集团的石先生说,贵公司正在投资香港的一栋旧楼重建,和其他地区的温泉开发。”
陆总微微颔首。诚惶诚恐的张总也赶紧笑了。
主宾详谈甚欢,只是王丽对期间丹尼斯先生夹杂的黄色笑话,翻译起来,觉得非常不舒服。
同时,她也觉得,丹尼斯先生一直在打量自己的肚子、或者放在肚子上的手。
傍晚的时候,客人被让到室内继续聊天。
正入眼帘的是一副非常巨大、从天花板一直垂到地面的的油画。上面画着一个头顶高冠的男人。他留着黑色的长发和大胡子,但无论是头发还是胡子,都小心卷成了一束束。
他正举着个松果球形的东西,试图点亮背景里杉树枝叶。
这人还披着一件雄狮皮。看起来,像是古代的君王、或者其他大人物。
丹尼斯先生看王丽盯着这幅画,小声贴着她耳朵问:“您觉得这画怎么样?”
这种态度,真让王丽觉得不舒服。她唯有笑笑,闪开:“非常壮丽。”
“这是亚述一副浮雕的复制品。正品,大概距今3000年上下,在千亿集团石先生办公室里。”
“您看来很喜欢……这个。”王丽又挪开几步,继续努力跟丹尼斯先生,保持一定距离。
“我这个人对一切价格低于价值的东西,都感兴趣。您看见这画像右手戴的戒指了吗?听说那就是所罗门王的指环。可以呼风唤雨。”
“这么厉害?!”王丽看见对方第三次靠上来,就从丹尼斯先生的大肚子跟前,绕了出来。
她实在是太厌恶这个人了,以至于对一直感兴趣的、所罗门王的指环这个话题、都提不起劲头来。
丹尼斯先生又跟了上来,“您可能知道,我是摩门教徒。”
王丽回头疑惑的看着他。
“我们可以娶多个妻子,我的妻子们都生活的非常优渥……”
这是个暗示,王丽不傻:“不过,我听说现在在美国、即使是摩门教徒,也不能一夫多妻,或者一妻多夫,或者群婚。”
丹尼斯先生耸耸肩膀:
“我11岁跟我姐姐,从田纳西流浪到旧金山来,全是靠白手起家。”
王丽愕然地张开嘴。
她记得在飞机上曾读过丹尼斯先生的各种背景资料。据说,这位大基金投资人,跟美国步枪协会打得火热,还是是个政界白手套。而中间人则是他的姐姐路易莎,号称“华盛顿夫人”。
现在,这个男人却在夸耀自己是白手起家?!
这时,房间里又进来三男一女,都非常的年轻,最大的不超过18-19岁,满脸就写着青春两个字。
走在最前面的是个高个、但是肉很紧实的少爷。
他一脸傲气,俩个手插在裤袋里,穿着一双红黑格子的球鞋,灰蓝色衬衣袖子都挽起到手肘位置,配一条奶油色的裤子。
“hi 尼克!”
丹尼斯先生赶紧从陆总和张总那边过来,迎了上去。
少爷对他点点头,他身后的男女,也是对丹尼斯先生很随意的笑了一下,好像他并非主人,而他们也非进了别人家一样。
丹尼斯先生又忙回身,把陆总和张总一行、介绍给少爷们,但是却只字没有提少爷们是谁。
但是站在少爷小姐群最后面、个头最小的男孩却很不给面子地踱开了。他看起来撑死16/7岁。粉嘟嘟的鹅蛋下巴之上,五官也都很温润,似乎还没受到青春期雄性荷尔蒙的影响。
可身上却穿得很有布鲁克林非裔风,一身铁灰色带兜运动风的休闲服上,挂着大狗链子。一只耳朵上戴了一颗钻石耳钉,另一只耳朵上却打满明晃晃的小金环。
十根纤细修长的雪白指头上,也戴满了大狮子头和大钻石帽的方形戒指。
看见王丽还在油画前站着,他踏着一样亮闪闪的白金椰子鞋,走过来:
“你在看这个?老石那边的才是真品呢。这个没什么意思,指环的样子都画得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