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是春节初四恢复上班。

　　上班一开始，要互相拜年，没结婚的人可以照例从结了婚的同事、或者领导那里领红包。去年就是王丽最有劲头了。可是这一次，她却趴在办公桌上，心不在焉。

　　就连综合部大姐拿金沙巧克力和哈根达斯蛋卷进来，她都抬不起头。

　　11点钟，王丽又给警局打了电话。

　　对方一听是她，忙说：

　　“小姐，如果我们找到他的话，就联系你，OK？”

　　“可是……”

　　没等王丽再说一句，电话就被挂断了。

　　王丽又去联系石总那边。小赵总没接她的电话。他手下的宋助理刚听见畅畅的名字，就直接冷了脸：

　　“我有点事，以后联系。”

　　王丽张张嘴，只有走到办公室楼后的山坡公园溜达。在她的斜上方大厦里，正有一组人马在监视。

　　精干的团长跟比他高出大半个头的多恩，都站在百叶窗后面，通过望远镜，对着王丽的发心。

　　他们背后的沙发上，还坐着一个高个。他虽然衣着随意，头发斑白，可动作和气势都活像电影里的007。

　　“教授那边的新数据怎么样了？”

　　团长回过头，小心翼翼地甄字酌句：“准将，教授说，从那孩子拿走指环、和我们翻走其他东西后，到现在，所有能够观察的数据，还没有明显变化。”

　　“就是说，男孩拿的和我们拿走的东西，不是要找的了？”

　　“目前看，是这样。”

　　准将搓搓左手上的金色婚戒：“那可以确认她，跟传说中的指环，没有关系吗？”

　　团长迟疑了，他看看身边继续观望的多恩少校，拿脚去蹭蹭地上铺着的难看灰褐色地毯：“准将，不能。”

　　宙-杰克逊准将抬起浓眉，看着团长，对蓝眼睛的多恩点了点右手：“‘叫’丹尼斯加一下进度。”

　　“是，准将。”多恩行了个礼，离开了屋子。

　　确认房门关好后，团长走到准将的近跟前:“长官，如果确定那个女的，但是又找不到指环，怎么办？”

　　宙-杰克逊准将突然皱起了出现了白毛的粗眉毛：“杰克，你怎么问这样的问题？”

　　“……”

　　“听着，你首先做了一个假设，就是确定她持有指环，可我们又不能从她身上获得指环？”

　　“是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你很清楚我们的政策。听着，我们的目标是，要确保这样东西不会落到美国的敌人手里。不论是个人还是国家，都不行。”

　　说完，准将拍了一下膝盖，大踏步离开了房间。

　　团长摸了摸剃成铁青色的下巴。

　　虽然红毛老掮客找来了雇佣军，使用武力失败后，连个套路都不改，还继续乱来，但是，说不定“傻人有傻福”？

　　毕竟到目前为止，刘卫东说的事情，都对上了：

　　王丽公司的领导为了尽快掏空公家腰包，是宁可江川建工损失99.99%，也要把那万分之一塞进自己口袋。他们自然什么都做得出的，随时倒向任何一派势力都是可能的。

　　像多恩那样太早暴露自己在香港的布防，可能是更加愚蠢的做法。

　　犹豫了一下，团长自己给丹尼斯先生打了个简短的电话：“我们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要了解了”。

　　王丽在青天和大风下走了四圈，才回到公司。

　　刚到公司的玻璃门口，她就看见，几个穿着浅蓝色上衣和黑裤子的警察，围在前台旁边。还有两个便衣在跟前台同事，出示自己的警察委任证书。

　　王丽顿时觉得，血从自己的头上溜走了。难道他们是来通知自己：畅畅被害了吗？

　　然后，她听见为首的便衣问：“请问，刘振强是这家公司的董事吗？”

　　“啊？”前台的年轻姑娘是才来的，不知道越南大刘的名字。而且大刘也没有来过香港公司的办公室。

　　“请问？”王丽习惯性地、又凑过去问。

　　“我是商业犯罪调查科的。”便衣警察给王丽也看了下他的证件。

　　王丽看看接待小妹惊恐的表情，就赶紧叫她先把警察们领到会客室，自己去找才回香港来的罗总。

　　“什么？大刘被警察找？”罗总一听就慌了，就差没关上办公室门，把王丽隔绝到门外了。“谁叫把警察领进来的？”

　　“领导，警察已经来找了！”

　　“你……去说我不在，去找邓总。大刘是邓总介绍来的。”罗总甚至惊慌到、都不想知道大刘做了什么。

　　王丽没办法，只有去找邓总。

　　邓总的办公室，在罗总办公室往西走第三个门。他正坐在办公桌后，翻着一本厚得像新华字典的小16开书本。

　　那是一本找日子用的《通胜》。在大陆，有点类似《黄历》。

　　“我去做什么？大家都是董事，对公司的责任是一样的。”邓总也不想去见警察。

　　于是，几个董事把王丽当成皮球，踢来踢去。

　　末了，罗总眼前一亮：“王，你去见见警察，问问他们大刘怎么了。”

　　王丽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等她进了大会议室坐定，警察们都很惊讶。他们都以为，眼前这个穿着苹果绿、过时风衣的胖女人，就是公司的一个普通文员。就是那种、做复印和搬东西活计的大妈。

　　他们这么想是对的，王丽确实就是个普通员工。可惜现在山中无老虎，猴子当大王。

　　“刘先生是公司在越南办公室的一位员工。”王丽尽力把事情说得轻松，“请问我们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他不是贵公司的董事吗？小姐，你确定吗？”方脸上有点起痘痘的便衣男警察问。

　　“截止目前，我还没有看到任何任命，说他是公司的董事。”

　　王丽只好把学过的公司法知识，都抖搂出来。

　　痘痘警察望着王丽的眼睛，然后用肘子拐拐旁边另一个、也穿着便衣的男同事。这个就看上去，斯文很多，像是读过很多书的那种。

　　斯文便衣警察连头都不抬，拿出一份文件，照着读：

　　“他代表贵公司、跟在越南的很多香港公司，签订了买卖协议，并收取了订金。他失踪后，这些公司发现，协议中规定的标的并非贵公司所有。因为贵公司和他们都是香港公司，所以向我们报了案。”

　　老实说，王丽早就知道大刘在越南会玩花儿。可就是没想到，已经升到这个段位了。

　　她不知道自己能替罗总说什么，只有看看警察：

　　“我们不了解这些情况。如果方便的话，不知道是否有材料可以给我们。我之后可以向董事们汇报。”

　　“今天下午，所有的董事都不在吗？”警察听出了玄机。

　　“他们下午临时有会。”王丽微笑着，看起来像个毫无心机的大妈。

　　警察们互相看了看，给了王丽一包复印的合同书，上面赫然盖着王丽他们公司的大印（方形的）。

　　看来，如果不是领导们给了大刘一个印章，就是大刘自己去伪造了一个。

　　“这样，我先等领导们方便，就把资料报给他们，之后我们再联系？”

　　等警察给送走后，王丽就看见罗总像一辆特斯拉汽车一样、疯狂地开进了财务室：“怎么样？”

　　她把警察给的复印件和说的大概情况，跟罗总转达了。

　　“他……他怎么弄的？！”

　　罗总搓搓额头，跺跺脚！却没有对大刘刻章的事，露出太多的惊讶。王丽意识到，其中有古怪。她赶紧没事人一样、回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等罗总嘟嘟囔囔的、拿着一堆资料走了，邓总又打内线叫王丽过去问。

　　王丽把刚才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邓总盯着自己翡翠戒面的金嘎子，静了几秒。眼看王丽要告辞，他才问：“那些复印件都给了罗总了吗？”

　　“是的，罗总刚才过来问，顺便把资料都拿走了。”

　　王丽看着邓总，他看起来似乎有些迷惑。然后，邓总低下头，又翻起《通胜》来，不再看她。

　　王丽前脚才出了邓总办公室的门，后脚就看见财务总监、急急忙忙地进了廉总的办公室。

　　“领导，我听人说，刘先生在越南诈骗了香港的一些公司？”

　　财务总监还想继续说，但是，他似乎想起什么，马上回身关了廉总屋子门。

　　王丽在暗蓝色的过道上，就听不见什么了。

　　或者大刘上次能拿到拿3000万美元，也是有原因的？

　　王丽正在寻思这件事，忽然手机上出现了个越南号码。她以为又是诈骗电话，才挂掉它，这个电话又顽强的打了过来。

　　前后来来回回有六七次。

　　于是，王丽有些好奇地接起电话：“喂？”

　　“姓王的，你们公司就是一窝骗子！”对方都愤怒的听不出是谁来了。

　　“您是？”

　　“你别装傻！大刘是你们公司派来的，现在他不仅卷着预付款不见了，现在连我们自己买的材料，都从工地上不见了！”

　　王丽终于听出，电话那头是千亿集团在越南的阿卓。

　　还没等王丽想出怎么回答他来，阿卓就继续喊：“你们从银行拿的保函也是假的！”

　　“啊？”王丽还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不禁张大了嘴。

　　“你别‘啊’，我去银行问过了！真没想到你们公司干这样的事情！还什么高官改制公司呢！我呸！”

　　阿卓像是一台火箭炮，打地王丽哑口无言。

　　“这样，您跟罗总说说？”王丽唯有把球送给领导。

　　“罗总告诉我，你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你！您说怎么办吧？”阿卓语带讽刺。

　　看来，领导又藏了起来。王丽唯有举着电话，把它举到一个胳膊的距离，让阿卓骂了四十分钟。

　　听见对面声音越来越弱了，王丽才敢接过来：

　　“卓总，我不是很明白两件事。1.你们自己的材料，在项目上有自己的人管着，为啥会被大刘拿走呢？2.你们收到保函的时候，跟银行……”

　　没等她说完，阿卓又急了：“你们这群混球，到死还咬别人！我们法庭见！”

　　阿卓以进为退，赶紧挂了电话。他自己也明白，王丽再问下去，他可能会有点穿帮。

　　王丽听见那边电话“咔”一声挂了，也回过味道来了：千亿集团越南要趁着大刘的事情出来，趁火打劫了。

　　毕竟大刘不见了踪影，又惹了一屁股的麻烦，把这盆脏水扣他头上、是再合适不过了。

　　没等王丽回过神，罗总又从走廊上出现了：“王，马上来我办公室一趟。”

　　王丽只有硬着头皮，跟过去。

　　“你说，这事怎么办？特别是你！是石总和陆总特别看好你，才让你负责这个项目的。”一进屋，罗总就一屁股坐在张总的老办公桌后，开门见山。

　　他似乎忘了，他自己才是越南项目负责人。

　　王丽只有望着这位领导。现在，说什么都是白瞎。这位领导需要有人来替他顶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