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丽也认识Larry吗?”石家二小姐突然敏感地抬起眼睛,警惕地问。她眼角边涂了金色眼影,这会在暗光下闪着诡异的珠光,让气氛变得很是尴尬。
石总没有抬头。
石太太微笑着,起身给丈夫加了半寸红酒。
石总的大女儿则在一边搓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机,好像整张桌子,不,整间开放大厨房兼餐室里,只有她一个人。
电子壁炉还在外间,发出“巴拉巴拉”的模拟爆碳声。
王丽看看石总的小女儿,想起了好学生,忙咧咧嘴:“点头之交,我跟他的朋友Vincent更熟一些。”
“Vincent是谁?Larry的朋友?我没有听见Larry说、他圈子里有这么个人。”
石小姐怀疑地盯着王丽,她猜,眼前的胖会计可能是故意蹭张公子的身份。
“哈哈哈哈。”王丽赶紧笑起来。
这弄得石总也笑了。他很想知道,王丽还能用这个拙劣的伎俩自救几次。前几天,丹尼斯先生过来和他开会时,就拍着大腿的,把蓝眼睛大兵头多恩骂得是狗血淋头。
当然,少校并不在眼前。
说得口渴了,丹尼斯喝了一瓶矿泉水,又打量起身后的巨大浮雕:“石先生,很快,指环就要到手了。对价一定会更丰厚!”
石总抽出黑色冻石茶几上、一只相同质地的面巾纸盒里的软纸,擦掉了粗鲁美国人留下的水迹。
“你留下姑娘,把浮雕给我?”美国人贪婪地朝浮雕,舔着嘴唇。
“……”
石总继续擦桌子。他估计,蓝眼睛的多恩在拿住行凶的丹尼斯时,恐怕也有这种想法:“你Y的,可不可以换点花招?”
不过,他并没有出声。
既然多恩可以拿马可到诱饵,先用雪鸮C小队整队抓住了要绑票畅畅他们的家伙,后用D小队打得红头发的雇佣兵措手不及,又怎么知道红头发背后的势力没有后招?
他们绝不会因为竞争者也是美国同胞,就手下留情。
这一点看看历史,比如天主教和新教徒,什叶派和逊尼派的斗争,就知道了。
“行了,我走了。”
石总的思绪突然被小女儿打断了。二小姐一边说,一边摸起电话给男朋友打过去。
“唉?当初不是这么说的啊?”
她忽然停住了,跟电话那边抱怨起来。
几分钟后,石小姐穿着一件白羽毛领、白呢子的长披风,跑进来。手里拎着金色小皮包。她为难地扫了王丽一眼,又靠近父亲的肩膀,撒娇问:
“我叫王丽和畅畅一起去派对,可以吗?”
“啊?”石太太站起身来:“王小姐是家里请的客人。”
没有人提畅畅。
王丽注意到,今晚,不管是石总助理,还是这顿饭的本家,都对畅畅有种、或有或无的视而不见。
石总喝了口红酒,没有抬头。
石小姐就嘟起嘴来。
她姐姐也站起来,好像要把自己的碗盘放到洗手池边,结果又递给了一边的棕皮肤女佣人。然后,她拍拍妹妹的肩膀:“要不,就不去了?”
石总还是没有接茬。
石小姐只好娇媚地扭过头,来看着王丽。
“我……我其实没有关系的。”王丽看看主人家小女儿几乎哀求的神情,又看看畅畅垂下去的长睫毛,说。
“你太不像话了。”石总轻轻申斥了声,但是,又迅速叫小女儿的一个拥抱给融化了。
于是,王丽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去了张公子的趴。
原来,今晚熊公子召集了一批人,包下了兰桂坊的一整间酒吧。
从街头看过去,就能看见店里都是各种镭射彩光、闪来闪去的。不少男男女女穿得都极其出位。要不是准确知道今晚是除夕,她一定会误以为赶上了兰桂坊的万圣节大游行。
王丽正想捂上畅畅的眼睛,就看见熊公子穿着一件开怀到肚脐的白色夹克背心,露着两条大胳膊出来了。
他看见石总小女儿,就把嘴和手指都伸了过去。
“hi Fiona。”
王丽忙跟畅畅说:“看这边,有大狗”,借机把他的头摆到了另外一边。
“大妈,您今年几岁啊?现在小朋友都很早熟。”熊公子揽住石小姐,还不忘炫耀地大声朝王丽嚷。
“什么?你说什么?”
王丽伪装音乐太吵,听不见他说话。
“……”熊公子就领着石小姐去一边了。
紧接着,三五个穿着紧身肉色服装的男女,就点着脚尖,跑到了夜店的正中心,开始热舞起来。其他人也跟着一边扭动,一边呐喊:
“FXXK!”
“FXXK!”
“FXXK!”
王丽看着这一屋子的鬼怪男女,急得满头大汗。她手边的小男孩则嫌弃地把手从她手里抽出来,还在身上擦了擦:
“你干嘛这么紧张?”
“我……这里……”王丽其实在担心畅畅。
“我在上海常来差不多的地方。”小孩的话差点把她噎死。
“你别骗我,小朋友怎么能自己进了呢?”
“石太太带我去的。赵叔叔也去。”
王丽张张嘴,没有词了。她好不容易拿了两份食物,把畅畅从酒池肉林里,领到了街上的露天座位。
“你在上海过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不过,我会待下去,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小孩忽然吃了一口红薯蓉和鸡腿肉,说。
王丽看着他满脸冷笑,不知道该说什么。
缓了一会,畅畅又拿刀朝盘子里的肉,狠狠插过去:“你大概听见他们说我家的事情了。”
王丽确实听说了很多反腐倡廉,以及大老虎们落马的新闻。没等她否认,小孩眼里显出一抹磷火:“你看,我和你这么好,你是不是送我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王丽问狡猾的小家伙。
“你把这只指环送我吧?反正你带着太小了。”
说着,畅畅强行扒开王丽的左手,把指环拔下来,戴在自己的手上。
“它不合适你啊。”
王丽看看这个小公子和小民塑料指环。他俩在一起,看起来,像极了熊公子和好学生。
“真小气!这样!我戴一个晚上,晚上回家的时候还给你!”小孩还是不肯拿下来。
王丽没有办法,就让他了。
“你从没有问过我家的情况。”等小孩把盘子里的肉都插烂了,他忽然问王丽。
“你想说的时候,自然告诉我。”
“你这么消极避世,肯定混不上去。石总原来对你印象不错的。可他现在有段时间都没有提起你了。”小孩小声说:“他对你失望了。”
“是吗?”
“你该勇敢点。反正你们陆老板不识人才,就该换马才对。”畅畅很坚持地较别着生硬的舌头。
王丽忍不住问,是什么,让这个小子迅速长大了。
“我不是从前的我了。你看,Vincent和Larry就是这样。这个世界上,只有有用,人家才不会抛弃你!”
小孩忽然呼闪着睫毛说。
说着,他站起身,跑到王丽跟前,把自己的油嘴俯在王丽的大腿上,紧紧抱住她。
王丽看着他圆溜溜的后脑勺。觉得眼前的这一幕似曾相识。
小孩接着问:“要是现在,如果再发生劫机,你还会来救我吗?”
这话问的奇怪,于是王丽拍了他乌黑的脑壳一下:“当然了。”
畅畅没出声,忽然他抬头举着天空,大喊一声:“流星!”
王丽抬头一看,天空中只有红黄灯火映出的暖色。
“哪里有流星啊?”
畅畅却瞪圆眼睛、看着远处:“我要去洗手间。”
“我和你一起……”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恶心呢?”说着,小孩就跑了。
王丽在他背后,也觉得自己好笑。似乎很多年前,也曾有个人像自己这么婆婆妈妈地黏住过她。
不过,那个人肯定不是她妈,更不是她爸。也不是家里任何一个亲戚。
“到底是谁呢?”王丽这么一想,左眼皮就开始轻微颤抖起来。她赶紧捂住眼睛,以防又做噩梦。
好在从圣诞节到现在,她都没被梦里那些追着她喊叫和扔东西的家伙们,袭击过了。
半个多小时后,畅畅没回来。
王丽连忙朝酒吧后面的独立卫生间方向走去。结果,门外排了两大队。黑压压的足足有二三十号男女。
王丽松了口气。或者是人太多了?
但是,一个小时过去了,孩子还是没有踪影。王丽唯有不顾人家的眼光,挤到男厕门口大喊:“畅畅,畅畅!”
出来的男人都皱着眉,看着她。
“请问!看见个这么高的男孩进去了吗?”王丽逮住一个、看起来好说话、公子哥模样的年轻鹅蛋脸问。
“没有。”
“麻烦您帮我进去看看,好吗?我很急!”
黑衣服的公子哥本来想甩开王丽,但是王丽焦急的模样似乎打动了他,转身进去仔细看了看。
“小姐,确实没有。”
王丽脑子“嗡”的一声。她拔脚跑到街上,大喊:“畅畅,畅畅!”
可是,回答她的,只有群魔乱舞般的音乐声,和路上男女看着她的奇怪眼神。
实在找不到人,王丽唯有进夜店,去找熊公子和石小姐。结果,两人早不知道去哪里了。
王丽无奈报了警。
找了半夜,孩子一无踪影。
等石总的助理来了警察局,他严肃地问:“怎么发生这样的事情?”
王丽都不敢看人家,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
第二天,依旧没有孩子的下落。
第三天,王丽跟警局打电话,还是没有畅畅的下落。她于是,给小赵总打电话。那边说,知道了。语气冷漠得,好像他从不认识畅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