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丽看看小银子,对邓肯说:“她---那天晚上是在拉保险。”她只是不想拖累舍友,着急之下,她只能想起这么个借口。但是事实上,那个晚上小银子是在家里替她接待要去找指环的美国人来着。王丽心虚了,她勉强自己瞪住准将,装成厉害的模样。
邓肯看看王丽,却以为她是在利用小银子做白手套向自己索要好处。不屑立即爬上了他的眼睛,这个可耻贪财的女人!
没等王丽明白邓肯的想法,准将在一边替她说:“我们过去的时候,的确看见那些保险的宣传材料了。这个姑娘”他看了一眼好学生说,“也不在。”
小银子还是喘不上气,接不上话来。
邓肯点点头,叫两个大兵把小银子、准将和好学生送走。自己带着姚明明,畅畅和王丽还有几个手下,包括昏迷了的罗伊,坐了两辆七人座的黑色保姆车,说是要去到九龙湾地铁站楼下停车场。(那座电影院就在这停车上上面的德福广场上。)
但是因为是周五的晚上,大街小巷都是夜生活中的车流和人流。哪里都走不通。顶了原先负责开车的印巴大兵,现在替邓肯驾车的ABC保罗开着车兜了几圈都绕不出。邓肯的脸也越发阴沉,不知道是舌头在嘴里翻滚,还是怒火攻心嘴没把门,王丽听见他低声骂保罗“chowchow”。保罗又不聋,自然听见了上司这个因为他华裔出身才甩出来的脏话,方向盘一下没把住。就在前面马上要拐弯的地方,忽然蹿出一辆有年头的银色轿车,和邓肯的保姆车松松的别了一下。两辆车立即都刹停了。
小汽车的车头憋了进去,ABC保罗和车上的人都没有想到这么一别,就能撞得这么厉害。司机保罗先胆怯了。对面小汽车车窗里先冒出一个极其衰老的女人的脸,她得七八十岁了,穿着一件样式特别老旧的银白色旗袍。即使王丽坐在大兵中间,都闻到她身上透出的那股没药混合了乳香的特殊香气。王丽觉得这景象和气味都异常熟悉,自己不是第一次见过她了。
邓肯示意手下别理睬她,直接把车开走。但是保罗再怎么努力,他的车胎也只能发出打滑空转的声音来。就在ABC保罗和副驾驶上的同袍满头大汗的时候,银白轿车的驾驶座上下来一个中年男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朝邓肯他们走过来。
“不许理他!”
邓肯一边嘟囔,一边叫手下给身后第二辆保姆车打电话,通气。但是刚才还跟在屁股后面的第二辆保姆车却好像在刚才转弯时被其他插队的车流挡在了后面。邓肯很不耐烦,除了继续骂骂咧咧,也没有太在意。他现在只想赶走这辆惹事小汽车。于是他给手下扫了个眼神,平头熊们就摸出手枪,目的把这银白轿车里的老妇和中年男子都吓跑。但是王丽身边的姚明明却先紧张起来,她忽然抱住王丽的胳膊:
“老大,老大,我见过他---就是上次我们去医院接畅畅那次---”
王丽这才想起这老妇和这男子都是前两次在联合医院到自己的公寓路上让自己搭车的人,而眼前这辆憋了头的轿车,就是那辆自己至少坐了两回、然后莫名其妙倒睡在自己楼门口的车。她也紧张了抓住了座位把手。
就在男人马上要走到保姆车门口时,银白轿车上又下来一个中年女人。等中年女人下来以后,车上又掉下一个小孩玩的半身大熊玩具。跟着,车上就发出一个小男孩的喊叫声:“妈妈,熊熊---”
“天杀的chowchow!”邓肯终于忍不住了,他自己拉开车门,对着这一家几口模样的,大声咆哮:“都给我滚开!”
他的身后,大兵们露出了些许藐视。中间似乎有人在小声叨叨:要是准将处理这事,绝不会搞成这个样子。邓肯听见,连耳朵都气红了,越发不用手下人来解决这单麻烦。但是无论他怎么咆哮,或者用枪托砸自己的保姆车上盖,这一对男女都好像看不见他邓肯手里的枪一样,径自上前要堵住他理论。邓肯不得不夹在这对男女中间,外强中干的憋着一张红脸吼叫,实则是在等手下的大兵来解决这一家老小。
但是,跟一家老弱病残打架?这还能有好?平头熊们都是第一线干活的,知道自己身在别人的地界,不能随便开枪。有人指望保罗能赶紧把车开走,但是车胎打滑的声音却越发尖利,车就是不向前挪半步。有人想宁事息人,但是邓肯却顾斗狗一样汪汪大喊。大兵们陷入了两难。其中一个推着保罗:“你用中文和他们说说?”
保罗只得硬着头皮,朝邓肯的方向探出脑袋:“很抱歉弄坏了你们的车。我们愿意赔偿,说个数?麻烦把地址给我们?”他果然很狡猾,打算以后再去找这一家挡道的人的麻烦。
中年男人笑着回答他:“我们和她们住在一起的。”
姚明明吓得就要哭出来了,她还记得物业大叔说过她们住的房子曾经是凶宅。一家四口住在那里。有一天丈夫不知道为什么发疯,把同住的岳母和妻子儿子一起从40层楼上的窗户扔了下去,砸坏了当时还能停在楼下的一辆汽车上。据说三个人的血把那辆银白色的汽车都涂花了----
ABC保罗当初是受准将和团长之命去调查过王丽她们几个,包括房东的房子前前后后的历史的,也吓白了脸。夜色越来越深,这对男女,加上车上的老妇和地上的玩具熊,越发显得鬼气森森。这时,车里最后一排挤住罗伊的印巴裔大兵,就是叫保罗顶了司机买卖的那个,忽然干嚎了一声,好像要呕吐。王丽扭头看见他里边坐着的罗伊眼里满是待宰的牛犊想挣扎活命的表情,想起了自己和自己的朋友们,对罗伊有了一份同情。
印巴士兵前面和邓肯坐一排、好把王丽她们夹在中间的一个大兵,就急忙把最靠近马路的那一侧车门拉开了,给要吐的同袍让出道来。可是,印巴裔大兵已经“哇”一声呕吐到王丽的膝盖上,满车立即充满了混着奶臭气的呕吐味道。其他的大兵也躲闪不及,也开始发出恶心要呕吐的声音,车里顿时乱成一团。王丽趁机一脚把姚明明和畅畅踹了下去,并一凑膝盖上的呕吐物,能堵着门的大兵也逃出了车外,这给罗伊也留出了一条逃生路。
邓肯光顾着朝着这一家四口破口大骂,等反应过来,王丽和舍友已经转过了前面的拐角路口,跑到了车流和人流后面。
“X的,还不快追!”
等大兵们跳出车,钻过对面的马路,三个目标对象已经无影无踪了。
邓肯叫手下赶紧给保姆车2号打电话,叫一起去追。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车上昏着的罗伊也趁机逃跑了。座位上只留下一个书包。正如小银子形容的,姚明明的书包真是一只乞丐讨饭袋子!里面唯有那个畅畅摸来的找事精的皮夹子和一堆烂唧唧的超市小票,里面间或夹着一两块硬币和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