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丽坐在出租车里,叫话痨出租车大叔说得头疼。
突然,她收到恩公但以理发来的一条微信。
打开一看,就是她当成在迪拜机场墨西哥女人的箱子上看到的、大鸟和怪兽打架的纹章。不过,这一回,它们不再是白色的水印状花纹,而是极其浓艳的全彩色。
嫁接了山鸡尾巴的鸵鸟,主体是金色,尾巴是正红和宝蓝。而长着野猪脑袋的怪兽,是紫褐色的。
倒是极尽华丽,就是看着俗气。
她刚要问恩公,是从哪里看来的这个图案,就看见人家又加了一条:“王丽也打算投身美国小姐竞选吗?”
王丽忙尴尬地转头去给畅畅发微信:“有护士姐姐照顾你吗?”
“她正帮忙准备饭呢。”
又几分钟,孩子发了一张照片给王丽看。有一看就叫人流口水的橘黄色鲜榨橙汁,肉红色蒸三文鱼,碧绿的小菜和一碗白软软的稀饭。
王丽的心突然急速跳了起来。她按住左眼皮,跟自己说,肯定是自己想多了。但是一下车,两条套着牛仔裤的粗腿,就一路小跑。
她趁着喘口气的功夫,还爬在附近24小时便利店买了菜肉包子。
这一回,小孩的病房换到了医院最新的那座。
雪白的瓷砖和雪白的墙面,都干净地仿佛天堂。这里是VIP单独病房区,因此往来的,几乎只有白大褂医生和穿着浅蓝色衣服的精干小护士。
偶然有家属或者病人经过,哪怕是坐轮椅的,都是衣着精彩,轮椅放光的那种。
等王丽好不容易找到小朋友的病房,畅畅正坐在白色病床上,对她笑眯眯的。才不过几天的空儿,小孩的脖套和腿上的包扎,就神奇地都不见了。
而他的背后,铝合金窗外,是一片湛蓝的天空,白云干净地跟病房十分相配。
不过,菜有些凉了,长得很甜美的护士姐姐不是很高兴。她批评地看看王丽,然后对畅畅说:“先吃饭后吃药,因为药会比较伤胃。等客人走后,我来收盘子。”
说着,她还把几粒黄色药片和棕黄色透明胶囊,放在白色小餐桌桌角上。
王丽拿起看看,标签上显示,都是一般的消炎药,写着餐后服用。
可是等护士一关门,畅畅就把药从王丽手里夺过来,转身丢到了窗外。
“我不生病。这药吃得我反胃!”
说完,小孩从枕头底下摸出苹果手机来,又把王丽买的菜肉包子拿来,打开看视频来就饭。
“你要觉得可惜,可以吃这些东西。”说着,他还嫌恶地看了一眼小餐桌上的美食:“一股太平间的味!”
王丽摇摇头,叹息小孩倒是会形容,他难道去过太平间吗?
坐在他床边、浅蓝色布沙发椅子上,王丽问:“说是要把你转回香港来住呢。”
“我知道!”小孩低头继续吃。
“那么,他们说你大概住院住到什么时候了吗?”
“管它!”畅畅一口气把两个白胖包子,都吃下去。他嗝了一下:“可饿死我了。”
他又摸过王丽的布包,仿佛早就知道里面装着备用的塑料袋。接着,他把稀饭和三文鱼都倒在塑料袋里,还偏头一笑:
“我不想她们担心。”
王丽只好接过垃圾袋:“你要是晚上害怕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
“打电话给你就能有用了吗?”小孩直接把小脖子一扭,样子有点生硬。
王丽站起来,刚要走,小孩就在她身后问:“你明天还会来吗?”眼睛瞪得亮晶晶的。跟窗外照进来的阳光一衬,好像一个马上要跟俗世告别的小天使。
这一幕,让王丽的左眼皮猛地弹跳起来。她只好闭上眼睛,假装严肃:“看你表现了。”
畅畅猛地别过脸,不看她了。王丽凑近,发现眼泪已经掉到白色的埃及高织棉床单上了。
“我牵个大狗来看你吧?”
“我不喜欢你家那只人形大狗!”
到了快晚上十点,王丽的小米手机像个大苍蝇那样震动起来。她拿起来一看,号码居然是畅畅的。
“喂?”
“王丽姐姐,你能来医院接我出院吗?”
电话那头的信号,似乎很差,不时发出刺耳的“咦咦咦”声。再加上小孩的声音特别弱,王丽想把电话拿远点,又怕听不清。
“啊?现在?探访时间早过了,我要是去医院,也进不来病房啊?”
“我……我不在病房里。”小孩哆哆嗦嗦地。声音越发被噪音盖住了。
但是,王丽还是听见关键部分,她从客厅的二手沙发上弹起来,问:“那你在哪里?”
“我在……”小孩停了几秒才说:“急诊部的厕所里。”
“我明天去接你?”
“我害怕……”小孩开始小声抽泣起来。
这话一下叫王丽打了两个冷战。记忆当中,今天下午的那一幕,还有刚才那句,都那么恐怖地似曾相识。
她没办法安心坐在沙发上,先去探索大鸟野兽图样跟所罗门王指环之间的关系了。
半小时之后,金钟地铁站外,那些高级写字楼的玻璃幕墙里,依旧闪烁着灯光。包括石总的办公室。
他只穿着浅粉色暗纹的衬衣,袖子卷到手肘下面。方表盘的伯爵名表都似乎被汗水玷污了,蓝宝石镜面显得油腻腻。
他在胡桃色的大办公桌后,先是托着手机皱着眉头,然后他向后靠了靠,问站在对面的年轻助理:
“你确定畅畅的情况?”
小赵总穿着,跟老板风格很相似。但他那件订制衬衣,一看就知道价格差很多,也挽着袖子:“应该是平安无事。医院的病房里,找到他留的一张字条,说是去王丽家了。”
忽然,他像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准将说,他很快就到。是不是先去准备一下接待呢?”
石总的喉结滚了几下,把两个拇指绕了个圈。看着办公室南墙上挂的那副巨大的浮雕,好一会,他才叹了口气:“美国人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徐先生说,他也很惊讶这样的结果。他还是很感谢您!”石总助理看着老板的脸斟字酌句。
“我个人的牺牲太大了。”
助理低下了头,因为准将说的办法,也是丹尼斯先生一方的见解。
不一会,准将领着高个蓝眼睛的多恩,越南女秘书,还有鹰钩鼻子、精干模样的团长,进了办公室。等他在浮雕对面的黑色真皮大沙发上坐定了,石总就抖出早准备好的一番说辞:
“准将先生,鄙人对所罗门的指环,只是好奇。非常愿意协助贵方。”
这些话,在一身深奶油色休闲西装的杰克逊准将听来,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这个矮搓的中国奸商要分一杯羹。
“你考虑的小回报,是多小的回报?”
“准将,相信在越南时,阮女士已经跟您说过了。另外,我希望您得到指环后,可以把王丽留下给我。”
石总小心翼翼地在准将身边的单人沙发上,缩了缩。
“是吗?王小姐对您有什么用处?”
准将岔开着两条长腿。手里晃晃赵助理双手奉上的啤酒,皱了皱眉。他讨厌酒精,特别是啤酒。这东西很容易发酸、闻着都叫人反胃。
“我只是对她很好奇罢了。”石总非常小心地望向杰克逊的方脸。
“好吧,我可以告诉你,”准将放下杯子,拍拍膝盖,站了起来:“你要的是所有!”
说着,他还走到石总跟前,按住那拱起来的厚实肩膀。
“石,我知道,你是个很有眼光的人。可是,你也得知道,我们也不傻。”
石总用手蹭蹭镜子般闪亮的黑色茶几桌面,问又绕到他背后的准将:“您不是让我两手空空么?”
“我们……对你,其实非常慷慨了。”
准将把嘴靠近了石总的耳朵,好像是个在刑讯的警察。
“这些年,你这些财富?丹尼斯先生那边的那些资金?老实说,你通过越南项目、还有刘卫东,挖走了江川集团多少?你们合伙搞那个‘太平洋’项目,难道不该想到今天吗?”
石总脖子上的筋跳了跳,很想大骂一声“X的!”
三年前的圣诞节,他记得很清楚,红头发大肚子商人在他姐姐布拉德利庄园区的大宅里,办了个冠盖云集的晚会。还特别叫自己的犹太合伙人把他也叫去。
“伙计,我们来干什么?你是犹太教徒,要是庆祝圣诞节,你老奶奶不得从坟里爬出来咬你?”
石总在美女的服侍下,脱掉身上的黑色呢子大衣,朝白头发高鼻子的犹太合伙人眨眨眼。
“摩门教徒都搞圣诞晚会,我怕什么呢?”合伙人也狡诈地眨眨眼。
这时,大肚子的红发掮客,伸着两只粗短胳膊,迎接了出来:“石,本!圣诞快乐,圣诞快乐。”
抓住石总的一瞬间,大肚子掮客把他的肩膀往怀里一拖:
“有件大好事,我已经等不及告诉你了。我姐姐路易莎在她的小书房里,你知道……”
石总笑着拍拍他的肥厚膀子,把手拔了出来。他在人群里,看见了好几位国会山的重量级议员,都穿得十分正统,但眼角却不断扫过穿行的S型身材美女侍者们。
她们都穿着黑缎子的女仆连衣裙,白围裙。只是,轻飘飘的裙身太蓬蓬,再加上她们的模特猫步,膝盖上的裙边不断撩起。
大肚子商人的一位“妻子”,则穿着低胸闪光的黑色鱼尾拖地长裙,袅娜地把两位贵客引到二楼最西头的一扇胡桃色木门前面。
她敲了五下,然后,里面就有个沙哑但是极其性感的女人声音:“请进。”
等石总进了门,犹太合伙人却在他背后,把门关上了。
不到20平米的传统书房里,吊顶水晶灯光并不明亮。书桌对面的褐色法式大沙发上,只坐了一男一女两个人。
男人,是石总在华盛顿聚会上见过的肖茨中将。不过今天,他也一身黑色燕尾礼服,眼神迷离,有点像个中年花花公子。
而女人,则穿着紫红色的露肩晚礼服,头上戴着一只同色的盒盖型女帽,面纱放下来,遮着半张左脸。紫色的眼睛,配着这一身装束,显得格外耀眼。
也是这眼神出卖了她的年龄,她已经不再像无暇的面容和白皙皮肤显得,那样年轻了。
“路易莎女士,感谢您邀请……”石总发现自己是屋里仅有的“第三”者,有些惊讶。
“石,您大老远来,肯定冻坏了。”华盛顿夫人优雅地走过来,把石总迎到靠近壁炉的单人沙发上,然后,还弯腰把他按在沙发舒服柔软的坐垫上:
“这是我最喜欢的椅子。尼克,我都不会让他坐。”
说着,她对左手边的肖茨中将眨了左眼,淘气地说:“我的朋友,我先下去厨房,看看火鸡准备地怎么样了。你知道,这可能会是被大赦过的一只呢。”
等屋里仅剩下两个人,肖茨中将坐到了靠近石总的长沙发角:
“石先生,我们需要您的大力帮助。因为我们有一样东西落在了叙利亚。现在的形势,您也知道,我们不方便把它运走。可是贵国和叙利亚关系良好。”
石总看看左腕上的伯爵表,圆形的表盘反映出他阴晴不定的眼神。
“作为回报,我们不会追究您的收藏,还可以为您继续提供……市场。”
中将这是在投桃报李,特意把“洗钱逃税”的庇护,换了个词。
看见石总还是皱眉看着手表,肖茨中将压低了磁性声线:“您的合伙人已经找到了合适的对象。他们有一切、我们需要的东西。”
说着,就把一份关于江川集团和陆总的研究报告,轻轻放在了石总的膝盖上。下面,还压着一张拍得都歪了的6寸彩色照片。
上面是个面目异常滑稽的黑石头圆雕。男人戴着类似他浮雕上那样形状的冠冕,不过要矮一半,大胡子,嘟着嘴,该是腿脚的地方连着一条蝎子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