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波被交在犹大人手中的时候,正是犹大王约雅敬在位的最后一年。
等他被运到耶路撒冷的时候,城里正好下了雪。
这位从前的王不得不蜷着身子,从囚笼的缝隙里舔着雪。
雪落在他的嘴唇上、早就不是清凉的了,而是炭块一样的灼热:已经3天没有人给他东西吃了,他唯有偷偷的吃下自己的粪便。然后他听见、犹太人隔着车栏嘲笑自己:
“哈哈哈,这就是巴比伦王!”
“他比狗还低贱,他还吃自己的粪便!”
“哈哈哈哈!”
他恍惚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是一只狗。但是饥饿吞噬了自己,他只想吃东西。
有小孩子在街上隔着笼子逗弄他,在他面前扬起面包和饼,然后丢在他无论如何也够不到的地方。
那波王子伸出笼子、去够离他最近的饼渣的手,伸得抽搐了,但是他却只摸到了虚空。
他唯有放声大哭,可是他太干涸了,连眼泪都快流不出来。
一个极其年轻的人,看起来跟尼布的年纪相仿,从人群后面挤过来。
他弯下身子,把孩子们丢的饼捡起来,塞进车篮里,给那波王子吃。
然后,这个极其年轻的人又摘下自己的水囊,从车栏中间、塞进那波王子快拿不住的手里,帮他把水喝了下去。
“好大胆子!这个人居然敢在王宣布的为神守的禁食日、给巴比伦的囚犯食物和水!这是亵渎神明!”
围观的人里,不知道谁义愤的大喊一声。
接着,无数的人跟着喊了起来,他们从地上捡起带雪的土块和石头朝管闲事的年轻人打去。
年轻人倒在地上,那波王子也吓得把头捂住了。
他忽然听见有人又喊了一句:
“这个人是耶利米!是神殿里那个说自己是先知的祭司!”
“就是之前预言说、巴比伦会毁灭我们的那个人?”
“就是他!哈哈哈哈,假先知,看哪,他预言要攻破我们的巴比伦王、现在都在囚车里,像狗一样了!”
被打倒在地上的先知,唯有非常无用的、捂住满脸是血的头,缩缩着,无法反抗。
现在就连被囚禁的那波王子,都觉得这个先知十分虚妄了。
他刚才对先知的感激,随着肚子里的食物和嘴里流过的水,慢慢消失了。
或者这个人只是个疯子,以为自己是能实现他预言的人,所以才来给自己水和食物?!
等闲人们打够了,耶利米被神殿祭司们、放在一辆驴车上拖走了。那波则被送到了犹大王内庭的监狱。
他现在臭烘烘的,头发和胡须都纠结在了一起,让犹大的贵人们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
内庭中生着大火,火上架着一个镀金的熏笼,上面点缀着石榴花纹。
在位的约雅敬王,一边抚摸着自己精心修饰过的胡须,一边在王座上、调整着自己披着羊皮大氅的姿态:
“这就是那个预言了100多年、说是有一日要攻破耶路撒冷的人吗?”
犹大王其实是在装淡定。
他曾经是靠着在撒玛利亚的巴比伦王太子、才把住的王位。
可是风向一改,他就投向了埃及法老尼哥。所以曾经被尼布的人、抓到了撒玛利亚,直到他痛哭悔过才放回来。当然,他不知道、眼前的人并不是当初囚禁他的王太子本人:
一来、因为那波王子太脏了。
二来、当初犹大王约雅敬被带到巴比伦王太子面前时、太慌张,根本没有看清楚对方的模样。他只记得、看见了一屋子的如狼似虎的大胡子们,唯独漏看没有胡子的王太子。
“我伟大的王,这是这个贼人。他的军团还在附近,不过都是些乌合之众,根本不敢进犯。”
一个跟犹大王一样涂着埃及式样眼影的臣子,非常谄媚的说。
“我还听见预言说,我们家的后裔会成为他的太监?”
王的一个兄弟很不是时候的说,曾经被巴比伦人囚禁的犹大王自己听得不是滋味。
于是见风使舵的王弟又说:
“来人啊,把这个贼人阉了!”
“等等!”王挡住了兄弟说:“他太臭了。我都快被他熏晕了。我想那些执行宫刑的人,怕连他的跟前都不能呆---”
“哈哈哈哈!”
犹大的贵族们都附和着大笑,那波王子真恨不得一头撞死。
就在这个时候,几个满脸又是汗水又是红潮的大臣,在一边急的直跺脚的样子,他们已经等了好一整子了。而且他们都知道,犹大王是故意装看不到他们。
直到又有一个贵人提醒王,王才把头转向大臣们:
“好吧,文士以利沙玛、示玛雅的儿子第莱雅、亚革波的儿子以利拿单、沙番的儿子基玛利雅、哈拿尼雅的儿子西底家、和高贵的尼探雅的儿子犹底,你们有什么需要禀告本王的?”
犹大王特别对这几个焦急的大臣、抬抬自己的权杖,准许他们近前。这是他学来的埃及风俗,自己以为很气派。
“陛下,我们刚才听到先知发预言,因此来向王禀告---”
“又是那个叫耶利米的狂徒吗?”
“陛下,这是先知的预言。预言说巴比伦王必要来毁灭这地-----”
毕竟现在阿治曼的军团,还盘踞在耶路撒冷的附近,随时可以下来吞没他们。
大臣中最后一个、叫犹底的,才刚出口,就看见犹大王用手指堵住了耳朵。
“又是这胡话?!现在巴比伦王都在我手中,我为何还要害怕这样的胡说?居然说这个臭东西会灭尽我犹大?来人啊,给我狠狠打他。就用那种带刺的鞭子,我要叫这位王好好尝尝滋味!”
“陛下,”犹底又向前进了一步。
“几年前,您就不肯听先知的话,所以才---”
他不想揭开王被抓到撒玛利亚、在巴比伦王太子面前痛哭流涕的旧伤疤,但是一着急,嘴一滑,还是露了出来。
朝廷里一阵死一样的沉默,没人敢出声,王额头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刹那间,炉子里碳火爆开的声音变得非常大,直到王本人大喝道:
“行了,鬼先知!他为了自圆其说!这个人是如假包换的巴比伦王。得了,我不想再听废话。”
犹大王说着,就要让大臣们都退下。
一起来禀报的人互相看了看,只好把一个皮卷子恭恭敬敬的交给犹大王:
“陛下,这是书记报给您的神谕,您要不先看看?”
犹大王扫了一眼,就拿他割肉的小刀把皮卷割成几条。他的兄弟非常殷勤的、提起了石榴花的熏炉盖,王把皮卷扔在火上,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
“行了,就当我收下了。你们都滚吧!”
说着,犹大王出其不意的,一下把弟弟提熏炉盖和夹碳的火钳,插到了那波王子的小腹上。
“啊----啊---啊!”
一股烧肉的味道出现在了烧皮子味道后面。
那波倒在地上,疼的直叫唤。
还没有等他站起来,犹大王和他的弟弟们,就上去一顿拳脚,直把他揍得不省人事,才被几个侍卫拖了出去。
犹大王掸了掸自己的手:
“不要再来跟本王废话了。我命由我,不由天!”
“陛下说的好,就是这样的。”
“王兄,或者那个先知根本是收了巴比伦人的好处,才四处散布这样的谎言的!”
王的兄弟,一脸计谋的小声煽动。
“他根本是为外面的巴比伦军团张目、打击我们士气的歹人!”
“根本是吃里扒外的奸细!”
“对,他根本是个叛徒!”
“来人啊!”犹大王约雅敬卡着腰,好像自己正在指挥千军万马一般,睥睨得看着一屋子的勋贵们:
“你们去,把那个自诩为先知的,和他的书记都给我抓到这里来,我要让他们游街示众。他不是喜欢偏帮巴比伦吗?那么我们就用那边的办法处置他们,让他们也当个太监!哈哈哈哈!”
来报信的大臣们唯有低着头,满脸通红的退了出去。
“难道耶利米真是巴比伦人的奸细,是收了好处,来骗我们的?”
以利拿单、第莱雅和基玛利雅互相小声嘀咕。
等他们三个出了宫墙,就看见了耶利米先知的书记巴录,蒙着头,朝他们小跑过来了。
“啊?”以利拿单赶紧趁没人看见,把巴录拉进小巷子里:
“陛下要去搜捕你们,不是刚才已经叫你们藏起来了吗?”
“是---是的,可是刚才我主(对先知的敬称)叫我来说---”
“算了,别胡说了,巴比伦王现在都被抓住了,还有没有命能出去都不一定了---”
以利拿单的朋友,同在朝中为官的第莱雅说。
他其实很想说:“你们要是拿了巴比伦的金子,就到此为止吧--”
可是,他看着中年书记胆小又急切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就说不出口了。
“好吧,我们再听一次你们这些狂悖的话---”
基玛利雅是刚才向王进言的大臣中位份最高的,他打趣的调戏先知的书记巴录。
“你的主人又听见了什么?”
“我主说,神论到犹大王约雅敬说,‘你烧了书卷,说,你为什么在其上写着,说巴比伦王必要来毁灭这地,使这地上绝了人民牲畜呢?所以,他后裔中必没有人坐在大卫的宝座上。他的尸首必被抛弃,白日受炎热,黑夜受寒霜’。”
“又是这句啊?几年前你们就这么说了---”
大臣们摇着头走开,把巴录扔在小巷子的尽头。
可巧,约雅敬王在他的宫里饷宴,一口酒岔到了气管里,呛死了。
举国哀悼,不但在他的棺材里装了很多金银财宝,最后又在他裹尸体的亚麻布里塞了远方爱琴海上来的奇珍。
国葬结束后,他的儿子约雅斤非常顺利的接续他为王。
于是,人人都嗤笑先知的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