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没有了阿卡德,你就没有办法了?”
姑娘继续尖着嗓子,激动的把面纱抖了下来。
尼布想起来这个人为什么眼熟,她不就是阿卡德喜欢的姑娘吗?
人越围越多,以至于巡城的士兵也看见了他们,走了过来一探究竟。
“你怎么了,胆小了吗?不敢承认你是私通巴比伦的人?那时你明明领着巴比伦的将军,抢掠了我们!你哑巴了?总督和将军们袒护你,你就以为可以为所欲为了吗?所以亚述才这么衰败,都是这些军人肆意妄为----”
姑娘意气风发还想说下去。
但是,这话让尼布想起了、她们家藏着的、那些吃不完的麦子,和村里以及亚述城里的大饥荒。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于是他笑了。
“是啊,是啊。您是贵族的女儿,上河镇大贵族安泰的女儿!米迪亚王权臣小老婆的妹妹?!”
尼布觉得血完全冲上了头,他仿佛又看见了被大水冲得、什么都没有了的村子,和顿顿母亲他们那些在那里苦苦挣扎的人。
难道贵族就高人一等?
她想怎么活就怎么活,剩下的人都该吃土吗?!
女孩还想抢过话头,就被尼布用小狮子一样大吼声盖住了:
“所以你们家,甚至你家的奴隶,都可以抢走我们村子的地吗?所以,你、你还有你”,
尼布朝着看热闹的人说:
“才不得不流落到这些又破又臭的地方,啃狗都不吃的垃圾吗?先王的时候,一块银子可以买10担麦子,现在呢?你们家把我们全村人的口粮夺走了,放在仓库里让它们发霉,却逼得我们不得不卖掉自己的孩子换口吃的吗?
你们家就是这样变成亚述最有钱的贵族的吧?
然后就看风大往哪里倒,急急得投靠米迪亚王,是吧?是吧?”
尼布忘记自己还是不够身量的少年了,他不知不觉模仿了都德亚里斯,一把扯住了一个离他最近的老头的衣服,不知道是用力过大,还是那布实在是烂透了,衣服发出了嘶啦一声:
“这位大爷儿,你原来一直过得这么破?你家从祖上就没有地?你没有变卖自己家里的一切?还有你、你、你、就是你,这个穿着红衣服的大妈,你原来就是在这里做你自己想想都恶心的事情的吗?”
那个红衣服的女人,一眼就能看出是个不入流的私娼。
整群人都从旁观变得群情激奋了。
“是啊,这些贵族抢我们的吃的、孩子----”
“他们拿我们这些自由民连牲口都不如。”
“是大贵族!我们家原来是有地的小贵族,却被安泰大人的家奴夺走了地和家里的牲口!”
围观的人越来越愤怒,他们围住了领着仆人的女孩,像对付一只哀叫不止的小狗一样把她围住当中。
几个无赖男人开始伸手拉她的衣服,并搓她那根本没有隆起来的前胸。
女孩从刚才的义愤填膺,终于变成了害怕。
她开始嚎啕大哭。
可是这哭声却像在火里浇了油,那几个无赖男人开始起哄起来。
“弄了这个大贵族家的女儿,报仇雪恨!”
女孩的几个仆从还想保护他们的女主人,但是被无赖男人像扔石头一样,抬起了扔出了人群。
女孩周围的圈子越收越小,她的哭声越来越大。
“放开,放开她!”
阿卡德带着总督的亲随过来了,强行分开人群后,把衣衫不整,哭得像泪人一样的女孩救了出来。
“就是---就是你的那个朋友,他来害我的---”
女孩很是时候得、扑到阿卡德的怀里,抽泣说。
阿卡德扭过头,在人群最外围看见了老神官和尼布。
他奋力推开人群,走到了脸上还带着指甲划痕的朋友跟前,大声喊道:
“这都是你干的好事,是吧?”
尼布觉得耳朵周围出现嗡嗡的响声。
他把眼睛睁得很大,像不认识阿卡德那样看着他:
“你是要告诉我,这个上河镇领主安泰家的女儿,比你妈妈和伊更宝贵,是吗?”
阿卡德不明白他的意思。
接着,尼布就拽住阿卡德的头发梢(因为尼布个子小):
“他们家,把村子里的公用地和能吃的东西都拿走了!大家没有钱才卖儿卖女的!你忘了吗?”
“那跟我妈妈和妹妹有什么关系?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而且---”
阿卡德想为女孩辩解。
“你知不知道,你们把水拦起来,把村子冲垮了!”
尼布大声喊,他真恨不得咬死阿卡德:
“女人们就是想吃芦苇充饥,都不能了!我们连小河和芦苇都没有了,你这个混蛋!”
阿卡德有些惊慌,他想摆脱尼布和他心里的愧疚:
“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女孩停止了哭泣,大声喊:
“你听,他都招供了吧,他真的就是带来巴比伦军队的人,他真是袭击了我们安泰家的上河镇大城的人,那天他根本就在我们家河州地上的!”
围观的小贵族和士兵官长们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他们都看着阿卡德。
阿卡德的嘴唇哆嗦着,他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尼布看着这一大群人,又看看阿卡德:
“我以为你是个亚述男人!”
阿卡德的眼睛红了,他非常想保护自己的朋友,非常想当个好亚述勇士,但是他真的发自内心的喜欢这个姑娘。
如果,他不承认尼布确实去过河州的土地,那么愤怒的暴民会撕碎了他爱的女孩。
但是,他如果承认尼布是去过河州地的人,又会曝露他是穿戴过巴比伦王室衣服的人,那么就等于判自己的朋友剥皮的罪。
阿卡德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一个人从尼布和阿卡德中间隔着的人群里、挤了过来。
他个子不大,却带着个异常魁梧的手下。
“你们这群吃饱了的酒囊饭袋!都挤在这里看什么热闹?还不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殿下就是对你们太宽容了---看我不去叫殿下都加些税,好让懒骨头都勤快着----”
刚才,还群青激动的人群,立即像蜜蜂一样、嘤嘤地散开了,只把阿卡德、安泰家的女儿和尼布他们留在了原地。
等人都走干净了,阿治曼才走到女孩面前:
“我说,你别多事了!你父亲从前投靠王叔们,后来又投靠了米迪亚王,我们大人都知道,不过人宽容些罢了。你要是想报仇,就出了我们大人的地界后再说,别再找事了。下次我再看见你带着这几个货,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知道吗?”
女孩不服气又凶狠的看着阿治曼。
阿卡德还想辩解什么,就被阿治曼打断了:
“你不是在巡城吗?人都散了,你是不是该继续往前边走了啊?还愣住这里啊?”
打发了阿卡德和女孩他们,等只剩下老神官和尼布,阿治曼才撇了撇嘴:
“我的小少爷啊,你的嘴皮子是要叫人造反啊?你才来几天,招出这么多的事情出来?”
“我们马上就走。”尼布小声回答说。
“走?你说晚了,巴比伦军队已经朝这边过来了,你以为你出城就能活?别傻了。我看你还是跟着我们安全。”
阿治曼看看可怜巴巴的老头子:
“大人被人行刺以后情况不好,精神头不比从前了。城里换防都也跟你说了好几次了,现在大人不养没有用的人,你变得有点用不就好了?!叫你看个监狱,你去了两天就说看不了,还那么多废话?你当现在是从前啊?”
“阿治曼,闭上你的嘴。”尼布从他背后吼叫了他。
阿治曼做了个奸笑。
阿治曼的话说得很对,本来要北上直取尼尼微的巴比伦军队,居然绕远道来攻打撒玛利亚城了。
听见风声,商人们无路可逃的,只有躲进大城里。
牲口们哎哎的叫着。
城上的士兵们到处走来走去。
每家每户都吓破了胆。
因为听说来的是巴比伦人的主力,有三万人之多。
而驻守撒玛利亚大城的只有五千人。
离他们最近的是有驻军的城市,是埃及的西奈神殿城,如果他们肯过来救援的话,可以至少送来两万名精壮的神庙士兵和两百架战车。
巴比伦人没有马兵随行,如果埃及神庙肯救援的话,亚述人就可以略胜一筹。
但是,都德亚里斯现在跟神庙的关系非常差。
不用说是埃及的神官,就连他亚述的神官也快给他得罪光了,他不给神官优待,叫他们也按土地和奴隶人数交税,已经把他们惹得十分恼火了。
各地神官们关系又盘根错节的,王弟怕是拿不出什么来说服埃及人。
但是巴比伦人还有5天的路程就到了,而他们派人去西奈神庙来回也要7天。
都德亚里斯的手下,徒然的看着主人翻弄着各地给他的拒绝信,觉得心都快要吐出来了。
之前打发到西奈神殿城的信使,终于也回来了,全城的男女老少都在等他。
“怎么样?那些秃子神官怎么说?
”都德亚里斯一见到使者就问。
但是使者却耷拉着脑袋:
“神官们不肯接您的信,他们说你一不是王,二不是神官,所以他们不应该接您的信。”
这个回答让一屋子的将官们都垂头丧气,他们很想想个办法来以少胜多,可惜眼前是一片平原,没有任何险隘可以利用。
如果围城,对方可以切断这里与外城的联系,让这内城里连食水也有限。
“他们说只要是神官,就可以接受这封信,是吗?”
尼布被阿治曼拽进了内城,因为他同意安置老神官。
都德亚里斯没有抬头。
绵羊将军小声跟尼布说:
“大人在神官里没有人缘,包括您的父亲,恐怕都不喜欢他。”
尼布没有接茬,他努力吸了口气,大声问:
“我可以去替您送信吗?我也是亚述长大的神官,而且我们家跟埃及的神官们也熟----”
这话刚一出口,大家都像看到救星一样,除了都德亚里斯。
“你知道上次去埃及的使者带了3个人一起去,最后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了。我现在手里每个人都得用,没有办法也打发三个人跟你。”
尼布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不需要有人陪伴。”
这是逞强的话,如果他真的在路上被狼吃了,那么该怎么办?
“我听说有些犹太人要回耶路撒冷去,我可以跟他们一起走一段,然后再一个人走。”
尼布想起来上次遇到的耶利米。
都德亚里斯把头垂了下来,他想了想,同意了,毕竟这是他作为统帅必须做的事情,于是他特别召集了那些犹太人。
只可惜,原本一同往西奈走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半路就把尼布一个人丢在了荒野里。
那天晚上大家本来一起吃东西来着,尼布喝了带头的犹大商人给的一杯水,就困得睡着了。
等他醒了,他的行李也没有了,甚至连水囊和干粮都不见了。
只有要送的信还在他的头下枕着。
离他不远,有几只野狗正垂涎欲滴的走过来。
尼布想从地上捡个石头或者棍子什么的,但是都没有。
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他不明白,为什么说好把他顺到西奈城的犹大人,会这样对待他。
他一直以为,自己遇到的犹太小神官耶利米和他父亲,都是不错的好人来着!
野狗们围成一个圈、离尼布很近了,他完全没有逃走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