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波殿下远去的身影,阿尔斯兰的泪水一下掉到了他的嘴里。耳边,那些达官贵人小声私语,听起来,他觉得都是在嘲笑自己的恩人。
“没办法,谁让他那没血缘的弟弟继位了呢!”
“嘘!”
“你们什么意思?”阿尔斯兰听见这话中有话,小声问最外围的人。
一个绿眼睛的尤物看看手下,手下悄悄回答阿尔斯兰:“很多人都传说,先王唯一的血脉是你的主人呢!所以王上容不下那波殿下。”
阿尔斯兰的脑子嗡的一声,他想起了父亲的养子韩弗莱是怎么样的看着自己,好像野地里的豺狼看着家里的小奶狗。不是也常有人说:一旦父亲的养子当了领主,肯定第一个就要把阿尔斯兰卖给行脚的回教商人。父亲养子在姐姐婚礼上招待宾客的得意模样,又出现在了阿尔斯兰的眼前,他顺带想起了那个混球抓住自己偷父亲的仆役钱袋里剩下的碎金子的情景:
那是一个黄昏,阿尔斯兰被喊去了卡拉克内城的一间小储藏室。整个庭院里都没有人,当时,天先是橘黄色的,然后就越来越深,好像橘子酱的颜色。就连场子里咕咕叫的母鸡都带着小鸡回家了。阿尔斯兰不知道什么人找自己,叫他去的小储藏室里看起来没有人。
阿尔斯兰刚想走开,就看见父亲的养子从格子门里露出他褐色的狼眼睛。
“大--大人,他们叫我来----”阿尔斯兰有些害怕,开始结巴。
“是我叫你的。”父亲的养子韩弗莱示意他进去。“这里没有人,大门口也没有人能听见你。”
他毫不介意告诉阿尔斯兰:自己已经叫手下去远处站岗,好把闲杂的仆役都撵开。
“我----”
还没等阿尔斯兰反应过来,韩弗莱就一只大手拎起阿尔斯兰的后衣领,把他拖进小储藏室最深的角落里,里面有一股粮食发霉的味道,很黑。
“卑微的小家伙,你再偷东西,我就叫人把你绑在大门口,让人人都知道你是个小贼!”
“我没有!放开我!”阿尔斯兰恐惧的看着外面的微光照在韩弗莱的脸色,虽然那些碎金子此时还在他的口袋里。
韩弗莱的另一只手像个钳子一样攥住阿尔斯兰的小手,等阿尔斯兰疼的呲牙咧嘴,他才一把把他灌在冰凉的石头地上。
“再有下一次!你等着屁股开花!”
然后他踢开门,把阿尔斯兰一个人关在刚才收拾他的小房里,扬长而去,只剩下阿尔斯兰悄悄啜泣。
想到这里,蓝灰眼睛的年轻人在心里对软心肠的主人,顿时多了一份同理心。这个王上真的不愧是是书上说的举世最残忍最混蛋的存在呀,居然这样对待先王真正的儿子!
“所以,今晚,殿下被人诬陷调戏王后,王连问都不问。现在倒是为了这么个下贱的人在这里浪费时间----呵呵呵”绿眼睛妖精的手下继续给阿尔斯兰洗脑。
阿尔斯兰觉得自己的血都要从脚上流走了。他也觉得王上是欺人太甚。晚上宴会刚开始的时候,他看见主人不过是不小心扶住了王后。王后就当众甩了他一个耳光,非说自己裙子下摆被那波殿下扯坏了,是那波殿下“调戏”自己。那个时候,王上都没有从内庭出来看一眼,或者派人问一句“发生了什么”?
现在王上不但进到大厅,还查问这个陌生人是否是杀人凶手的事情。
在满腔火的阿尔斯兰看来,王上最后特意赶走那波王子,无非就是为了让先王的亲生儿子出丑,好给他这个没名分的篡位者抬抬身价罢了。
阿尔斯兰还在胡思乱想,就听见埃及的使者大喊:“王上,只要您把他交给我,我自然回去向我王禀报!”
“是啊,把这个贼人直接交了算了。”
“这是明智之选啊。利弊轻重高下立判。”
王上却没有出声,他的侍从把烤干了的衣服和铁手套拿来,递到王的眼前。
“让这个人穿上。”王小声说。
侍卫过来把昏过去的大胡子扶起来,“陛下叫你把衣服穿上。”
大胡子颤抖的把衣服往身上套。但是这看起来宽身的衣服,在他身上就好像扯不动了一样。就听见“嚓”一声,证物衣服裂开了口子。虽然才套在大胡子商人的胸口,但是袍子的下摆已经都铺在地上足足有两三寸了。铁手套套在他的五短手上,也像个篮子。
“使者大人,您是说,这样的一个人,又打扮成这样去杀人?而且还杀了好几人吗?”王问埃及使者。
“-------”使者无奈的皱起眉头,无言以对。他想了好一会,才谄媚的笑着:“陛下,只要把这个下人交在我们手里,那么小人也就能交差,我埃及与巴比伦的友谊自然无虞。”
“送使者回去休息吧。”王背过身,对使者摆摆手。
“陛下,您这是不惜与我埃及开战吗?您巴比伦的士兵和人民要怎么想您?他们的命就这么下贱吗?”
“陛下,您如果不愿意把这个商人交给埃及使者,也可以把那个孩子交给我们米迪亚,我们米迪亚会继续在战争中支持您---您没有必要收留巴比伦未来的敌人。怎么说,您都要为本国的人民谋福利啊。”一个褐色头发的贵人也站到了王的跟前,笑眯眯的进言。
见王没有理睬他,褐色头发的米迪亚贵人吟唱出一段诗歌:
“我-耶和华所的膏的居鲁士,
我搀扶他的右手,
使列国降伏在他面前。
我也要放松列王的腰带,
使城门在他面前敞开,
不得关闭。
我对他如此说:
我必在你面前行,
修平崎岖之地。
我必打破铜门,
砍断铁闩。
我要将暗中的宝物和隐密的财宝赐给你,
使你知道题名召你的,就是我-耶和华、以色列的上帝。
我凭公义兴起居鲁士,又要修直他一切道路。”
大厅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这是一段一百多年前犹大王朝先知、名唤以赛亚的人,所做的预言诗作。本来窃窃私语的贵人们都掩住嘴,偷看巴比伦王。因为人人都知道,王原是同一位先知预言中所说的要征服列邦的大君王,预言确实实现了。现在又有这样“谋反”一样的预言四处传唱,岂不是说巴比伦也要像她吞噬的列国一样被这个叫“居鲁士”的未来王者吞没吗?
王的眼睛扫过贵族。大胡子觉得全身都是冷汗。
米迪亚的贵人低下眼睛:“陛下,所以,您切不可被妇人的花言巧语所魅惑。已经有人在议论您为了她,不惜劳民,修建了悬苑。现在难道要为她,与埃及和米迪亚同时为敌?”
阿尔斯兰完全不明白这个人的意思。但是他看见自己周围的人都在点头,像在赞同米迪亚人的话。他于是凑过去问刚才答他话的人,这个“妇人”又是怎么回事。但是人人都笑而不语。末了,绿眼睛的妖精又打发了另外一个人告诉他,米迪亚使者斥责的对象是巴比伦王的王后,她不但累王为她大兴土木,而且还擅自救护了这个有天命的居鲁士。正说着,阿尔斯兰又听见埃及使者也插了进来:
“陛下,为了我国与贵国的友谊,我们退而求其次。把这个商人的舌头和手都割了,再交给我们埃及也是一样的。”
大胡子明白为何伊玛目大神官对他说,只会救他两次。显然,他们看见了不该见的,是必然要死第三次。
“大人,现在是我累了。把这些‘人证’都收押起来!”王上拍拍他的狮子,癞皮老狮子立即大吼起来。
“陛下-----”褐色头发的贵族笑嘻嘻的低下头:“您的母后呢?难道您想让天下人都说您得了疯症?”
“使者大人,您对我王说话要谨慎!”王的掌相站了过来。
王摆摆手,不再说话,领着他的狮子回了内宫。既然主人走了,客人自然也散去了。等人都走光了,大胡子并不敢抬头,不知道这里要如何处置他。
“商人,你说你今晚去了伊玛目神庙?”内官长踱到他跟前,小声问。
“----小人----小人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您会什么?”
“小人是个商人。”
“做什么买卖?”
“我---我-----我买卖消息。”
“比如?”
“我---也知道我跟您说,我其实是不小心掉到您这里来的,您会相信吗?”大胡子红着脸,实在无法编下去了,气呼呼的把实话说了出来。
“------”内官长的脚似乎更近了一寸:“听说你今晚非常勇敢,我觉得也是。”
大胡子马上想起了伊玛目神庙里跟鳄鱼搏斗的自己,和差点被吃掉的小孩。“是因为我救了个孩子,才-----”
内官长摇搖头,站起身来,叫他晚上派去接应的亚述武士来把大胡子商人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