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越南胡志明的王丽,当然不知道房东来访的事情。
领导要服侍石总和阮女士,所以她要服侍的人一下变多了两倍还多。
“罗总,我这次还带着要负责照顾的小朋友。手下都是男人,哪有个细心的呢?”石总的助理吃早饭的时候,忽然这样跟罗总讲。
“您不用担心!这件事我帮你搞定!我在胡志明……”这时,大刘逡巡到小赵总的身后,张牙舞爪地跳了出来。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脸和脖子还紫红地肿胀着,显示昨晚喝了不少酒。
今早因为石总说胃不舒服,没有下来,他还大模大样地坐在白色餐厅里长餐桌边,应该属于廉总的位置。
但是,石总的助理看都没看他一眼。
“您看,我们公司的王丽怎么样?她人挺热心的!可以照顾小朋友。”罗总当然明白小赵总的意思,马上给王丽安排了个新活。
“……”大刘倒在一边依旧笑脸盈盈,不急不躁,跟他开着怀,戴着大金链子的粗汉模样,并不相称。
等小赵总带着三个助理周了,邓总跟上来说:“嗯,毕竟小王在胡志明还不熟悉。刘先生可以让帮忙一起做。”
罗总低下眼睛,转头去和廉总说话。
大刘得意地跟邓总交换了个眼神,王丽却在心里叫苦。她忍不住想起昨天下午石总散会后的场景。
石总先行回了酒店,罗总和廉总也借口跟车走。邓总和剩下的人,都围着阮女士。
可是,阮女士也有事情,所以邓总就负责招待阮女士的手下。一行七八个人走街穿巷,就在大刘的引路下,来到一条老式马路边。
一家KTV门头前,坐着几个“小姐”。女孩们几乎打着赤膀,看得王丽心惊肉跳。
小姐们也有些为难地看着这一行里、唯一的女性。
邓总点点头,就把大家都带进KTV包房。他身边的大刘更是在黑得看不见路的走廊上引路。
一进满是酒精和廉价空气清新剂味道的包房,大刘又马上翻身出去,点了红酒啤酒和果盘,然后还开起了黄腔。
这下露出了他家乡的口音,原来是个云南人。
王丽觉得胃疼。她又看见,浓妆艳抹的小姐们不断地朝这房里伸头探脑。
又坐了不到半小时,王丽觉得时机成熟了,就站起来,笑着说:“我有点累了,先回酒店了。”
邓总点点头:“辛苦了。”
王丽做出要拿回文件袋的样,就被邓总打断了:“刘先生负责拿文件,你回去吧。”
王丽赶紧快步出了包房。门外的妈妈桑差点挤倒了她。这个涂得妖精一样的女人,正把十七八个年轻女孩,像赶鸭子一样,赶进了自己刚才出来的地方。
走出来没几分钟,刚才一起去KTV的一个年轻男孩,就跟在了自己的后面。
“你怎么也走了?”王丽问阮女士手下的这个年轻人。他最多十七八岁,连嘴角的胡须都软软的。
听大刘说,男孩是阮女士丈夫那边的亲戚,原来是广西人,来越南十年,现在可以说一口流利的广东话、普通话,客家话和越南话。
“哈哈哈,我觉得呆在里面……不太合适。”
男孩说了实话。
“哈哈哈,大刘先生好像跟杨先生(阮女士助理的手下)以前就认识啊?”
三铁之一不就是一起嫖嘛?
“他们认识很多年了。杨先生从台湾过来的时候,他们俩就认识了。”男孩把大刘给卖了。
“唉?”
“原来,他俩原先都给一个台湾老板打工。金融风暴的时候,台湾老板跑路了。后来,杨先生就跟着老板娘做。刘先生也一直想过来。”
男孩大概解释了下原委。王丽听得出,大刘是想巴结阮女士,却不得其门而入。
这时,男孩的电话响了。他急忙掏出只普通vivo,嘀嘀咕咕地用越南话说了一大串。
末了,他忽然捂住电话,不好意思地看向王丽说:“小王总,我不能陪您走回酒店了,您认识路吗?”
“放心吧,我不会迷路。”
王丽看看擦身而过的疯狂小摩托们,笑着说。
男孩就急忙一阵跑,往另外一条巷子里去了。
王丽很佩服他在小摩托和路边的树间、转来转去的灵活劲头。自己就连避开那些穿着紧身体操服的年轻女孩子,和递过来的芒果条,都十分吃力。
这些女孩,都十三四岁的样子。
王丽听说,她们都是胡志明市不远处省份来的贫穷人家女孩,都是来越南的魔都来挣钱的。这么一来,她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小银子。
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就干脆直接问:
“博士,调查得怎么样了?”
但是,博士却始终不回答。
这弄得王丽心烦意乱的,就干脆自己翻起了、之前章雪晗帮忙找的资料。
可是,这个学法律的姑娘,在王丽看来,真该去学国学。她在章雪晗发的一堆山海经怪物和大六壬里,迷失了方向,只好硬着头皮,在酒店的枕头上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早,石总下了楼,兵分两路。一路是他和各位显达人士,要去拜会胡志明的各位政要。
另一路是王丽、那个在酒店大堂见过的、有点癫痫症的男孩畅畅,和他的保姆。
等王丽他们上了安排好的黑色七人保姆车,到了一处正在施工的水泥路边,大刘才出现,并爬上了副驾驶座位。
王丽正稀罕他的低调,大刘就开口吓唬人了:“小王,我下午要用车。”
“?”
“你们带着孩子吧?也不用走太远,就附近溜达一下就可以。”大刘还要把他们都撵走。
“可是我们都不熟路,带着小朋友!”王丽想分辩。
但是,司机收了大刘丢过来的一根香烟,直接把车开到了一处基本没人路过的土路边。大刘打开打火机,点着了他和司机手里的香烟,两个人就在车里吞云吐雾起来。
保姆给呛得直咳嗽,她干脆打开车门,跳下了地。王丽只好带上畅畅下来。
没等她站稳,保姆车就一脚油门开走。
胡志明的夏秋之间也不凉快,太阳又大。王丽看看路两边都是断头的土堆,和推倒了一半的老房子,心里打怵。
她很生自己的气,居然看见大刘耍无赖、就把车让给他?
“阿姨,我们去哪里?”
畅畅看看周围裸露出的黄土、和施工的石子沙子,在日光下白茫茫的,问。畅畅的保姆,也在等着她指明方向。
“我……我看看哈?”
说着,王丽就拉着畅畅的一只手,托着手机,四处张望。
一辆越南的黑出租也出现在路头。
王丽看看司机的架势,没敢让孩子和女人上车。
然后她看见一个拉着货,牵着狗的洋人。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洋人是个上了60岁的大妈,皮肤松弛可身材苗条,却拉着一车破烂,还牵着一条个头硕大的比利牛犬。
大狗非常友好,对畅畅非常镇静,这叫小孩对他起了好奇心。
畅畅想过去摸摸大狗。
“畅畅,危险!”保姆想拉开孩子,但是自己缩在所有人后面。
“嘿,你别吓唬他!”洋人大妈却觉得保姆在吓唬自己的狗,不高兴了。她用法语大声说。
王丽立即转了她的法语频道。
大妈对她们的态度瞬间好了起来,这就是喜欢听外国人说法语的、法兰西民族特性。
“原来是找不到路啊?我来帮你。”大妈示意王丽跟着她走。
畅畅自然愿意,他非常喜欢大狗。
保姆只有跟着,但是她不太愿意跟帮忙推车的王丽靠的太近。
几个人走了约有大半小时,一处老旧的巷子出现了。
里面全是法式的院子,门口的铁门都是掉漆的。
大妈招呼她们坐下来休息,又去帮她们叫了一辆本地人开的小面包车。
“阮先生懂法语。他是我们认识很多年的一位朋友。一会儿,他可以带你们去粉色教堂,邮电局这些传统景点。那边还有家大商场,有小朋友可以玩的设施。路边又有大树。”
“我想和路易(大狗的名字)玩耍。”小孩总是有些煞风景。
“这里……这里有点味道。”
保姆小心翼翼,但还是能看出她很嫌弃这处老庭院,和大妈热衷收集的破烂。
“好的,可是,您为什么收集这么多旧电器呢?”
王丽看看这些破烂,几乎全是些旧电机。
“啊?其实是这附近的几家教会,和孤儿院需要一些电机。但是在胡志明,这些东西还是挺贵的。”大妈看了看保姆,继续和王丽说话。
“那么谁维修呢?”
“我啊!”
“太厉害了。”王丽眼睛亮了起来,她不是故意恭维大妈,而是对会修电器的人特别佩服。她自己也有维修旧家电的爱好,不过总是失败。
“哈哈哈。”大妈擦擦手上的脏灰,又去看了看院子跟路易玩的畅畅。“其实,我今天也想去旧城送货。不如我当你们的向导?”
“太好了!”王丽急忙掉头跟保姆和畅畅说:“这下,大姨可以让狗狗和我们一起出去玩了。”
孩子很高兴,保姆有保留。
“然后,还能去周围的咖啡店走走。”王丽知道著名的旧城里,有很多价廉物美的专门销售小资专好的猫屎咖啡。
保姆也开心起来。
于是,一行人加一只狗,就挤进阮先生的小破银色面包车。
畅畅跟大狗坐一个座位。保姆坐中间的一个单座。大妈和王丽竖着挤住过道坐。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大妈和阮先生都很好奇王丽他们。
“是公司过来看房地产项目。”王丽也很实在。
“奥?不是看江边的土地吧?”阮先生问。
“那土地怎么了?”
“贵的很啊!都是中国人在看。”
王丽不好意思地笑,中国人爱炒房子是地球人都知道的。
这时,保姆捂着嘴,不断发出呕吐声。
干瘪大妈赶紧叫阮先生把车先停在、旧城小广场进口的地方,让保姆下来休息。畅畅跟着王丽,站在树下,跟大狗路易还有大妈一起,等阮先生去找停车场。
大妈看见保姆脸色不好,专门去给她买了个椰子来喝。
保姆对大妈虚弱地点点头。
大妈也对保姆回了个微笑。
这时,矮个的阮师傅黑着脸,从不远处过来了。他似乎被什么东西坏了兴致:“呀……呀!刚才过去居然遇到了杨洋!”
“哎?”王丽原以为胡志明是个很大的地方,大家都相互不认识。
“他现在跟着阮氏苏兰。那个女的是什么黑心干什么!啊?这边,这边!”司机大哥忽然想起、王丽他们是来旧城旅游的,就赶紧领他们去了家特色小店。
这家店在所有的店的最后面。门帘非常小,却有着极深的店铺。
店铺里挂着一些小小的装饰画框,里面是一些原来法国殖民时代的漫画。桌椅都是木头的,磨滑了。
窗户刷着绿色,有点斑驳,却非常衬着窗外的杨紫花。那些花有着细细的褐色花茎、和小小的心形叶子。
一铺的本地人带着家属,极少的插着几个洋人,也都熟稔越南语。
大妈点了几个甜品。王丽却趁着大妈没留神,去把钱先付了。
保姆很满意。
路易更是常客,在门口就开始一路跟熟人打招呼,畅畅也从没有见到这么多笑脸,很开心。这叫王丽也腾出空来,跟阮姓司机继续聊。
“您刚才说的是阮女士,就是那位胡志明女首富?”
阮先生垂下皱巴巴的眼皮,似乎也懒得多说,半天说了一句:
“跟她玩的有好下场的吗?”
旁边的洋大妈也插了一句进来:“她好像跟美国领事馆那边都很熟啊?”
司机大哥低下头,拿粗糙的指头抠着桌边的油漆。
这时,罗总一个电话,打了进来:“王,怎么回事?石总听说,你把三方的战略协议给丢了?”
王丽顿时打了个激灵,看来人的第六感果然是非常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