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陈东可真的是倒霉死了,本以为走完这一趟货,他就可以躲在北市街三号这套破房子里消停一段时间,高兴了,就走半条街到长意街那娘们家里撒撒气,可谁曾想,一个星期的时间,所有的事情都朝着荒诞诡异的方向一去不复返。
新城这种五线小城,人口稀少,产业落后,每天夜里十一点以后,大街小巷几乎空无一人,如同一座死城。陈东已经做了十多年陈东了,作为陈东,所有见不得光的一切都发生在夜里。王燕春,是永远也逃不出他手掌心的奴隶。
说不出来怎么想,陈东不喜欢王燕春,一点儿也不喜欢,以前在一起时甚至都懒得看她一眼,但是他又不想让她自由地逃脱了去,他享受那种让她永远活在自己这个阴影下的乐趣,他要让她死也摆脱不了自己。
他常常在白天家里没人的时候,偷偷进来往母子俩平日喝的水里放上安眠药,然后躲在暗处,静待暮色来临。
到了半夜,陈东像个猎食的贪婪凶兽,悄无声息游魂一般徘徊在王燕春家的每一处角落,盯着在主卧熟睡的王燕春,如同盯着一只近在嘴边的猎物。
他有时候也会拿着菜刀坐在王夏身边,一坐就是几个小时,那种感觉,让他兴奋又刺激。到了要走的时候,他会拿走一些物品或者留下一些可怖的痕迹,满怀期待地想象着第二天这该死的母子俩醒来,那惊慌失措又惶惶不安的模样。
这种习惯,他已经持续了六年。
十年前要不是王燕春的举报,他也不会隐姓埋名亡命天涯,险些连命都丢了。对他而言,叫尹武还是陈东,张东,东南北中,都无所谓,这十年他活得人不人鬼不鬼,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盼头也不敢去求,这婆娘欠他的他定要折磨着慢慢还。
他已经变了很多,十年前,他面目冷硬,说话特大声,永远凶神恶煞,谁见到他都绕着走。但现在的他学会了伪装,脸上的皱纹是他最好的保护色,他学会了见人三分笑,面上永远笑嘻嘻的,说话也小心翼翼,让人不会去过多注意他。
这一天,他接了个活,让他一周后把一批货送到黄柳村去,他犹豫了好一会儿,其实他不怕,他有后台,只要那人还在,就能保全自己。但是他不喜欢做这活,杀人也好,放火也罢,他喜欢一个人随心所欲,不喜欢被人安排着来。但就像那人有把柄在他手中必须保他一样,他也有把柄在那些人手里,所以这活,他不能不接。
陈东心里一烦躁,倒霉的永远是王燕春,陈东连续来了好几天,照了三天面,这几天王燕春出门都带着口罩,脸都是肿的。
这天打开门,王燕春和王夏都不在家,陈东来到王家,取出了自己藏在水表底下的货,并意外看见了卫生间抽水马桶底下埋着一摞包得整整齐齐的钱,用新城日报包着,一共8沓,每一沓都有一个三角形折角。
陈东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来,她防着自己,他一直都知道,他不差这点钱,但他就是想让她不好过。他把那钱拿了出来,直接揣在了自己怀里,想着正好明早付房款,竟然得来全不费功夫。王燕春这个人受了些教训,估计会躲着自己两天,等她发现这钱没了的时候,指不定多么伤心欲绝。陈东想到此,竟然觉得有些好笑。悲哀的人啊,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第二天,他去北市街3号用从王燕春那里拿来的钱付了房费,买下了谭飞的房子,这里离王燕春家不过半个街道的距离。他想着明天去走活,回来后有的和王燕春耗着的。
交货的头天夜里,陈东喝了点酒,鬼使神差地又来了王燕春家,碰上了刚刚进家门的王燕春,这娘们儿看他的眼神简直就像看到了鬼似的,没等她喊出声来,陈东一手捂着她的嘴,一手拽着她的头发把她按到了沙发上,狠狠地两巴掌扇了下去,“闭嘴。”
王燕春惊吓过度,但却又死死地攥着他不放,呜咽道:“你把钱还给我,那是给儿子参加竞赛补习的钱。”
“儿子?”陈东嘲讽地笑了笑,“谁儿子?”
王燕春瞪着他:“我儿子。”
陈东从怀里掏出一把尖刀在王燕春领口处比划了一阵,见人怕了才恶狠狠地道:“你还想见到你活着的儿子,就老实着点儿,再不然,你知道我会做出什么。”
却不想这次王燕春没被他吓住,手仍旧死死地抓着他怀里的钱,道:“大不了,你就杀了我。”
陈东将那把尖刀放在王燕春脸上拍了拍,“我不杀你,我杀他。”他指着沙发边母子合影中王夏的照片,悚然问:“你觉得怎么杀他好呢?”
王燕春骤然一身冷汗,趁陈东不注意拎起一个花瓶朝着他的头就砸了过去,陈东反应很快,伸手拦了,花瓶碎了一地,陈东手套被刺破了,出了点血,他忿恨地薅住她的头发,生生揪下了一大把,又用手掐住她脖子,直到她面色通红差点喘不上去方才松开。
陈东着急去送货,没时间多耗,他把手上的血擦干净,将地上沾了他血迹的碎瓷瓶小心清理好装在了随身的包里。但他又不解气,临走前对着王燕春的小腹踢了好几脚,直让她蜷缩在地上,呻吟不止,方才恨恨地离去。
约的是明早凌晨四点交易,陈东怕夜长梦多,也顾不得自己喝过酒,就打算提前开车过去,先蹲个点儿,看看情况。刚上路不久就听闻一声炸雷,刺眼的闪电划过天际,瓢泼大雨大雨忽然而至,陈东边开着车,边想,这天,不太平啊。
估计也是今年冬天的最后一场雨了,再有半个月就立春了,他心里保佑着一定要一切顺遂,这样他就可以去见张莹了。因为这次交易,他已经很久没联系她了,也不知道这天,她一个人在家会不会害怕……
想起张莹来,陈东的眼睛中透露出少见地温柔,若没有王燕春当初的举报,他当初就可以全身而退,也不至于现在要东躲XZ,连那个家都回得小心翼翼。她现在有身孕了,他一定要保护好她,再保护好她。
一路上没有车,也没有人,陈东的车开得越发得快,等开到那平常驾校考警戒线的转弯处之时,他就差飞起来了。却不想这时突然一个人影从路边沟窜了出来,不偏不倚地撞在车头飞了出去。
陈东猛地踩了刹车,气急败坏地砸了几下方向盘,他没闹明白,这地儿平常都没什么人,这大晚上又下着雨怎么就被他撞上了呢,也是邪性。
他拿了一把雨伞,打开车门,往回去看,心里像是被堵了一块石头一样,地上躺着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脑袋上有一个刚刚被撞出来的血口子,还在汩汩地往外冒血,飞出去的时候可能点儿背,脖子上又插了小半根树枝。不过好在,周围没有其他人,路边也没有监控器。
陈东马上做出了决定,他动作利索地把男孩尸体扛起来塞进了后备箱,清理了地上的痕迹,重新上路。坐回到车里,他又有点感谢今天的这场雨,等雨停了,太阳升起,一切痕迹消失无形,陈东还会以陈东的名义活在这人世间。至于那孩子,就算他倒霉罢了。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交易顺利,陈东也很快拿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报酬,他将那厚厚的一摞钱拿出来一半扔给旁边的王毛子,王毛子本名叫啥他也不知道,刚刚二十出头,一头炸毛的头发顺便成为了他的代称,直到后来头发剪了,这称呼倒还保留下来了。
王毛子笑嘻嘻地也不知道要不要伸手来接,客气道:“哥,两年前我表叔儿子那事还多亏你呢,听说他现在在省城过得挺好的。有事您直接说话就行,不要钱。”
王毛子是负责和陈东对线的人,他不知道陈东的来历,但是他知道陈东神通广大,能摆平挺多事。上面的人和他说过,这个人是他们的保护伞,不能惹,要捧着。
陈东不由分说把钱扔在二毛子怀里,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去给我弄辆和我那车一模一样的旧车来,两天后停在北市街附近,钥匙给我留下。”
二毛子愣了愣,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点了点头,“没问题哥,有啥麻烦嘛?”
陈东摇了摇头,“没事儿,和你无关的事别问,走吧。”
二毛子应道,“好嘞哥,我就这去办。”
陈东消失了两天,回来的时候,换了身新衣服,车也没有了,但车牌还在,他终于安心地走进了谭飞的那栋房子,躺在床上给张莹打了个电话,甜言蜜语了一会儿。张莹说自己有点胎心不稳,希望他能找时间回来看看。
陈东很想马上答应下来,但按照以往习惯,一个交易结束后,至少要静伏一周,没啥风头才敢动,他自己倒是不怕,但事关张莹,他不能冒险。
对面超市促销的喇叭响个没完没了,二毛子给他弄来的车就停在超市右边的小胡同里,陈东在房间里呆的烦躁,终于在下午的时候坐不住了,先去给车贴了车牌,然后动身去了王燕春家……
张军发现陈东离开后就一直没有再出现,林诚等不及搜查令了,带文洲子过去直接破了门,他断定,这个陈东有大问题。
房间里很干净,查了几个小时只找到两个谭飞的指纹,但是陈东的痕迹却完全消失无踪,他们又去问了周边的邻居,都说刚搬过来的,不了解,照面倒是挺是挺亲切的,看不出来什么问题。
从对面超市调了监控录像来,监控显示,陈东买下房子后,消失了两天,回来当天下午出了门,前后不过二十分钟就赶了回来,而且看上去很是匆忙,脸色不太好,就好像是见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之后一天再没离开房子。
再后来去了次超市买了包烟,又连续几天每天晚上在旁边小饭店吃个晚饭,看上去倒是一切正常。直到林诚他们出现之后,他瞬间消失。
“有个事情不对。”
“哪里不对?”文洲子问。
林诚望着录像,道:“这个监控是周五开始的,超市门口没有放喇叭,陈东买房两天后回来的时候这个喇叭反而出现了。你记不记得当日见到陈东的时候,他说他哪天买的房?”
文洲子想了想,“他说是个周日,超市促销,他说谎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撒谎?”林诚的手在桌子上点了点,“他明明是周五买的房,却又骗我们说是周日,他消失的这两天一定发生了什么,让他不敢对警察说。”
文洲子叹口气,“我说林队啊,查那两天倒不如先查查他回来后出门的那二十分钟到底去了哪儿。”
林诚留在陈东家继续寻求线索,文洲子则以陈东家为起点,展开了地毯式排查,将周边监控一个个地调了出来,把陈东当天回来后可能去的地方锁定到了一个小范围,正是北市北街到长意南街这一段。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夜里十一点多,白日里繁华的景象褪去,路灯下投射出文洲子的狭长影子,她沿着北市北街一路向东走去,心里念着陈东当日的去向,有些心不在焉,正正和刚从王燕春家调查出来的小A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