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我在哪儿?
文星轩觉得自己浑身似乎毫无重量,轻柔地徜徉在云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她想伸手抓住那丝缕云气,握紧拳头却又从指缝中逸散而出。由此,她仿佛可以俯视世界万物,崇山峻岭,奔浪湍流,庙堂气象,市野絮语,皆在她眼前,却均已与她无关。
她的大脑仿佛也不再约束着身体,而是恣意云游天外。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她的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如果这样轻松安详地死去,也不算是一件坏事。
正当她飘身而起,向着天穹扶摇而去时,一阵剧烈的撕裂感和疼痛感把她从云端拉回了地面。她觉得眼前的世界在不断变化、跌落。最终,她的魂魄顺风而下,钻回她自己的身体之内。
猛地吐出一大口水后,文星轩虚弱而又急促地呼吸着山间的清新空气,仿佛重获新生一般。受到新鲜空气的刺激后,肺部猛地紧缩了一下,导致她呛咳了几口。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颈部被垫了一块原木,身上还盖着一件衣物。勉强地支起身子来,发现不远处坐着一个男人的背影,半裸着上身,旁边还燃着一堆篝火,正在烤着一些被水浸湿的衣物。
似乎是听到了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轻响,男人头也没回,拿起一叠衣服往后一递,说道:“你的衣服已经烤干了,快穿上吧。”
文星轩慢慢接过衣服,顺手把他的衣服搭在他肩膀上,然后满脸潮红地穿起自己的衣服来。男人也没说什么,穿上自己的套头衫。
等文星轩穿完衣服,黎暮雪才慢慢回过头来,关切地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大山里的湖水还是很冰冷的,过来烤一下火吧。”
文星轩声若蚊呐,绞着双手道谢:“谢谢你,我欠你一条命。”
黎暮雪却温和地笑了笑,回答道:“不用谢我,反而我要向你道歉,把你引入了死地,让你险些罹难。”
眼看着文星轩还有些虚弱的样子,黎暮雪端过一个杯子来,递给文星轩说:“喝一点吧,上好山泉水泡的茶,我在里面加了点松针叶,可以补充维生素,让你暖和一点。”
文星轩接过杯子,好奇地问道:“杯子是哪来的?”
“我从村长家里顺了一把小刀出来,趁你昏睡的时候削了一个。”
文星轩喝了一小口松针茶,入口有些许苦涩,咽下后别有一股芳香。顺着咽喉流淌而下的热泉,驱散了她体内残留的寒气。
紧挨着黎暮雪坐在火堆旁,文星轩感觉身心都开始暖和起来。
恢复一些精力后,她和黎暮雪商讨起眼下的境况来。
“好险,真是九死一生。”直到现在,文星轩仍然心有余悸。
“是啊,不过也算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现在我们至少已经知道了这个村子的龌龊勾当。恐怕这个王强,也有可能是很早之前被献祭的祭品之一,所以才会产生如此扭曲的性格。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脱离了那些人的掌控。”
“这些可怜的孩子到底会被带到哪儿去?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样的遭遇?”
“目前恐怕不得而知,这些人估计也只是傀儡。如果想要搞清楚事情的真相,恐怕得去一趟整个事件的源头。”
“源头?在哪?”文星轩好奇地问。
“你说呢?”黎暮雪还以微笑。
文星轩思索了一下,恍然大悟道:“日本!”
“没错,村长在这起事件中只是一个小角色。如果想真正了解这些人的命运并拯救他们,恐怕只有去一趟日本。我怀疑他们可能都被带到日本去了。”
“可是日本这么大,他们到底去了哪儿?”文星轩面对未知的未来,有些不自信地问道。
“目前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但如果我的直觉没错的话,在日本能很快找到我们需要的答案。”
说到这儿,文星轩放下杯子,双眼里展露出决绝和坚毅,“我要和你一起去!”
黎暮雪愣了一下,劝解道:“你知道,此去我们面对的是未知的敌人和危险,我明白你的好意,但我不想让你冒险。”
文星轩的态度十分坚决:“我已经下定决心了,不管是刀山火海,我都要陪你一起去,就当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吧。”随后话锋一转,又狡黠地笑道:“况且,有危险的话,你一定会保护我的吧。”
黎暮雪望着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既然你已打定主意,那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不过有一点要约定好,到了日本,一切行动要听我指挥。”随即伸出自己的右手。
文星轩高喊:“我同意!”她一把抓住了黎暮雪的手。
黎暮雪慌忙用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巴,环顾四周后说:“小声点,不要引起注意!”
文星轩挣脱出他的左手,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两人的右手交叠在一起,就此许下了生死与共的诺言。
松开手后,文星轩笑道:“好啦,这样一来我们就是革命战友了。现在怎么办?先想办法逃出去?”
黎暮雪望着苍茫的秦岭山脉,担忧地说:“恐怕他们不会轻易放过我们。村长很有可能组织村民漫山遍野地搜寻我们,而我们人生地不熟,对于山脉我们远没有这些山民熟悉。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不占。所以如果我们逃跑的话,很有可能会被发现。而且甚至他们有可能在很多出山口都派人盯伏着。”
“那...”文星轩犹豫道。
黎暮雪先是把篝火扑灭,用水浇透确保熄灭火种,他担心长时间点燃篝火会引起怀疑,虽然他用的柴火绝对干燥,不会产生特别明显的烟尘。
思忖了一会后,黎暮雪决定道:“反其道而行之,绕道大山深处,反向穿越林区求救!”
于是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向南而行。
...
秦岭自白石山而起,横贯一千余公里,至嘉陵江而终,分隔南北。群山巍峨,丘陵耸峙,有东西中三段,各段分支,大小山峰不计其数。仅秦岭北麓,就有七十二峪之多。又有伏流千里,集泾、沣、涝、潏、滈、浐、灞于渭河,八川分流,纡馀委蛇。南侧又有汉江沔水流经,汇聚了长江、黄河两大母亲河的最大支流。因此,秦岭也被称为华夏的龙脉。
秦岭的深处,也许还有着不足为外人道的处女之地,让它显得更加巍峨壮丽,却也不得不让人步步为营。
由于身处夏秋之交,白天还不用担心,但到了晚上,气温便会骤降。于是一路上,二人不得不边走边安营扎寨,生火造饭。其间,黎暮雪还展露了一小手猎人天赋,自制了一个陷阱,抓到了一只油亮的雉鸡。
在火上烤着滋滋冒油的鸡肉,文星轩食指大动。
她一边啃咬着肥嫩的鸡肉,一边含糊不清地问道:“我们现在应该已经走进北麓的深处了,该怎么找下山的路?”
黎暮雪捅了捅柴火,让它燃烧地更旺些后说:“先想办法找到小溪,跟着溪流走就能找到汇聚的小河流,顺着河流走又能找到小路。那会儿就能找到山里人家或者公路了。”
文星轩舔舔手上的油脂,好奇地问:“你怎么对山这么熟悉啊?”
黎暮雪把烧火棍一扔,靠在树上,抬头望着夜空。山间的空气很好,几乎没有城市里的污染,因此漫天的星光并未被尘埃掩映。望着那汪亘古以来,注视了地球千万年更替的灿烂星河,黎暮雪缓缓地说:“从小我就爬遍了国内的名山大川,在每一座岭间都印上过我的足迹。仁者乐山,大山带给我们的是平和豁达,虚怀若谷的仁义。她就像一个慈祥的母亲,温柔地接纳我们的一切,无私地奉献自己而不求回报。”
稍顿片刻后,黎暮雪继续说:“也是因为这样,我从小就立志成为一名造福人类的科学家,也许这个梦想只属于那些天真烂漫的孩子们。但我还是希望自己能留下彪炳史册的功绩,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千百年以来地球上这些最古老,而又最有智慧的生灵们。”
听着这番话,文星轩的目光中流露出由衷的钦佩和崇敬。她此刻愈发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的身影高大伟岸。
“说说你吧,”黎暮雪把目光投向文星轩,“你怎么会选择成为一名记者?”
文星轩踱步过来,和黎暮雪靠着同一棵树,仰望着同一片星空,说道:“我从小求知欲和好奇心就非常强烈,凡是总喜欢追根究底,甚至不放过一些细枝末节、蛛丝马迹。我喜欢深入那些疾苦的人群,通过自己的报道把他们从深渊中解救出来,还原事情的真相。某种意义上,我们是差不多的,你追求理性的真相,而我探寻人性的本真。当我在村子里知道那些孩子的悲惨命运时,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拯救他们。也许我的力量很有限,但虽九死其犹未悔。”
黎暮雪也深受触动,他情不自禁地将头靠近文星轩,与她额头相抵,沉声说道:“那么,就让我们一道联手,挫败这整个阴谋吧,我的正义先锋。”
文星轩也双手环住黎暮雪的脑袋,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遵命,我的科学之光。”